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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快一点,小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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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封路,两人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还是坐回车里。但是这一次,杨书逸绷着后背,没有往座椅上靠。

又过十来分钟,他们到达映秀镇。

天已经黑了,一眼望去,镇子上灯火点点。循着司机指的路,他们向镇卫生院走去。映秀镇的路窄窄的,但都是平整的水泥路,看不出半分地震发生的痕迹——本就是震后重建。他们路过很多饭馆和民宿,看见不少客人坐在里面吃饭,也有些小饭馆没有客人,老板就和熟人围在门口打麻将,见他们路过,热情招呼道:“进来吃点饭嘛!”

绍吴甚至嗅到了烤鱼的味道,他吸吸鼻子,瞬间觉得饿。

好在没走一会儿,他们就看见了“映秀镇中心卫生院”的红字,亮着灯,在夜色中十分醒目。绍吴的肚子叫了两声,他想,待会去吃烤鱼吧。

他们路过一堵白色围墙,墙内影影绰绰,像是有栋矮楼,却又没亮灯,看不真切。绍吴眯起眼,借着远处一点灯光,看到高高竖立的旗杆,和被夜风扬起的五星红旗。

绍吴问杨书逸:“这是所学校?”其实他只是随口一问,他不知道杨书逸之前有没有来过映秀,所以没指望他给出什么确切的答案。

然而杨书逸沉默了几秒,说:“这是漩口中学的遗址。”

绍吴猛地停下脚步。

夜色中,仿佛有盆凉水兜头浇下,他整个人,瞬间感到一阵悚然。

并不是因为八年前曾有诸多师生遇难于此。

而是——而是这个地方,竟然离那些热闹的饭馆、民宿,那么近。简直近到令他无所适从。或者说,到达映秀之后他其实并没有真正反应过来这里是八年前汶川地震的震中,这个镇子和其他临江的小镇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更漂亮、更繁荣,一派温馨祥和,何来“地狱”的影子?

杨书逸攥住他的手,轻声唤他:“绍吴?”

“走吧,”绍吴说,“我就是……就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嗯。”

“你之前来过这吗——地震之后。”

“有一次从这里路过,”他们牵着手,缓缓经过漩口中学的遗址,“我没敢下车。”

绍吴原本只是错愕,却被杨书逸这一句话,猛地催出些泪意。

好像他一直都知道杨书逸对家人有愧疚,也知道杨书逸坚强——坚强得几乎无所不能,哪怕是和邹鑫演戏般地结婚。可是杨书逸竟曾在路过此地时不敢下车看一看么?是了,他和这里的很多很多人一样,都是遇难者幸存的家属。映秀,大概是他生命中最残酷的噩梦。

然而现在他们来到了映秀。地震遗址与他们只隔一堵围墙,夜色笼罩着一切,竟然显得宁静。

到卫生院,大夫检查过杨书逸肿起的脚踝和背上的淤紫,幸好问题不大,只给他们开了两瓶涂抹用的药膏。

然后他们回到刚才路过的烤鱼店吃晚饭,不远处便是奔流的岷江,水声浑厚而响亮。老板一家三口都坐在收银台前,父亲看电视,母亲和女儿捧着手机,正商量买哪条裙子。

绍吴轻声问杨书逸:“明天去看漩口中学的遗址?”

杨书逸点头:“这边还有一个震中纪念馆,也可以去看看。”

他的神色有些疲倦,但很平静。两人对视,几秒后,又同时移开目光。

绍吴看着热气腾腾的烤鱼,说:“你多吃点。”

杨书逸笑了,温声道:“吃完饭咱们去买车厘子,这边的车厘子很好吃。”

然而待他们填饱肚子,街尽头的水果店已经收摊关门了。两人也都累得够呛,便干脆走进烤鱼店对门的民宿。不年不节的三月底正是旅游淡季,民宿里没有别的客人,老板一边玩开心消消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大床房、双床房都有,价格一样的,你们随便挑。”

绍吴略有些尴尬:“开一间双床房。”

“要得,”老板拉开抽屉摸出钥匙,递给绍吴,“二楼288,你们直接上去就行。”

其实这种民宿就是当地人用自家房子开的,大都是三层小楼,一楼自己住,二楼三楼的房间收拾成客房。两人上到二楼,发现二楼只有两个房间,一间大床房一间双床房,都挺宽敞。

绍吴想不通老板为什么会说“你们随便挑”——两个成年男人开房间,一般都会开双床房吧?

杨书逸问:“你睡哪边?”

绍吴:“……我都可以。”

杨书逸便在靠窗的床上坐下,又说:“那我先去洗澡了?”

绍吴飞快地点头,同时摆弄着自己的手机:“你先洗,我给我哥回个消息。”

当然了,王宇君压根没给他发消息。

他只是急于给自己找个掩护——不然就这么眼巴巴看着杨书逸脱.衣服么?杨书逸站在床前,脱了鞋,换上宾馆的一次性拖鞋,抓着下摆脱了毛衣,躬身脱了冲锋裤和毛裤,他身上只剩下灰色的秋衣秋裤了。虽然他的秋裤很宽松,但绍吴垂眼看手机时,还是能瞥见他结实修长的小腿……还好、还好杨书逸没再继续脱了。

杨书逸走进卫生间,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来,没几分钟,他就出来了。

他身上散发着热气,俊朗的脸上挂着几颗水珠。

绍吴刚想说“我去洗澡了”,忽然看见桌上的药膏。

完了,更要命了。

“我帮你抹点药吧,”绍吴硬着头皮说,“后背你够不着。”

“……好,”杨书逸便把其中一管药膏拿来,递给绍吴,然后转身背对着他,“麻烦你了。”

他的语气也突然变得生硬。

绍吴深吸一口气,撩起他的秋衣,然后在自己指尖挤了一坨药膏,很轻很慢地把指腹贴到那淤紫处。

“疼吗……”

“没事,”杨书逸说,“你涂你的,不用管我。”

绍吴在心里默念,就当是个木桩子,就当是给木桩子上漆,我涂我的不用管他——可是这他妈.的是杨书逸。绍吴一走神,没控制住力道,杨书逸“嘶”了一声。

“没事吧?”他猛地停手。

“……没事,”杨书逸顿了顿,又十分无奈地说,“快一点,小绍。”

哪是上药,简直是两个人一起上刑。

总算为他涂好药膏,绍吴落荒而逃一般冲进浴室。他足足洗了四十分钟,最后甚至冲了半分钟的凉水。

他勉强能冷静地推开门,走出去。

然而杨书逸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大概是太累的缘故,他的呼吸有些重,鼻翼规律地翕动着。

他开了空调,所以房间里十分温暖。绍吴站在床边看着他,恍惚地想,这应当是第一次,杨书逸如此恬静地睡在他面前。

而刚刚那些旖旎的情.欲,倏然退却了。绍吴俯身,小心地,摸了摸杨书逸的头发。

杨书逸仍然睡着,没有醒。

这一晚,两人都睡得十分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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