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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峰头鼓瑟渡云闲【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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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雨江湖,似乎永远离不开酒。没有酒,本就孤寂凄凉的江湖会更冷寂,更无奈。剑光给江湖以辉煌,酒香给江湖以温暖。

  纵然已是初夏的江南,绵绵烟雨中,这个早晨还是有些清寒。这样的时候,江湖好汉们比往常更加渴望一杯酒。

  听云崖下居然来了卖酒的一对夫妇,文君当垆,相如沽酒,竟给这众声纷纭的听云崖平添了一丝风雅。

  浊酒粗酿自然比不得如意夫人君醉矣酒坊里的千金美酒,不过在如此荒远的地方喝上一杯,也让人陶然。

  几乎所有人都握着酒碗,慕容公子从玉兔马上跳下来的瞬间,就粗粗地数出今日聚在听云崖下的江湖客没有一百,也有九十。其中竟然除了南海吉祥双丐之外,还有刚刚打过交道有了交情的风尘四怪。

  风尘四怪混在人群中,也许是为了隐介藏形,居然没有穿着让人恨不得打他们几拳的奇装异服。他们也早早就瞧见了慕容公子,迎着慕容公子扫过来的目光,齐刷刷地起身抱拳施礼。

  当年飞鸿道人讲经的高台在烟雨中恍如一场不堪回首的梦,几株郁郁葱葱的杂树犹如顽童的信笔涂鸦。

  树下隐约着人影,似乎是寻寻觅觅中渐失天涯路的断肠客随意流落在这里。

  慕容公子突然心底泛起了一缕温情,因为他瞧见高台上不知道是何人用心良苦地摆放着一架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慕容正当华年,他至少到今日还没有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年已惘然的经历,也未有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的无奈。

  锦瑟无端放置在高台上,此中深意教人暗自叫绝。慕容公子由此确信今日听云崖之事绝对是为他而设,他不得不暗自钦佩谋划此事者的心机深沉。

  玉兔马发出一声长嘶,常老吉殷勤如同小厮一般从慕容公子手中接过马缰,毕恭毕敬地道:“公子,瞧此间的意思,那高台之上才是公子驻足的地方,咱们兄弟平生大愿便是给天下大英雄牵马坠蹬。”

  烟雨越发浓重,如同望极天涯黯黯生天际的春愁。

  无情风雨总是惹起不尽的春愁,听云崖下此时虽然没有春愁,却是潜滋暗生着叵测的玄机。

  一个飞云纵,慕容公子轻舒雪衣翩然落到高台之上。隐约在杂树下的人影簌簌而动,似乎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

  慕容公子绝对是个值得人等待的人,据他自己所知几乎每一年都有将近一百个用剑的高手等待着他,等他赴约,等他拔剑。

  今日慕容公子不会拔剑,在高台上等他的人也绝没有心思等他拔剑。

  六个人迎着他从随意乱生的杂树下走过来,都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等他的人几乎都是陌生人,这也许就是他的宿命。

  江北南宫与江南慕容本是并世而立,今日煌煌高台盛会,岂能让江南慕容一枝独秀,独擅胜场?

  南宫不忌和流云居士终于到了,矫若游龙一样飞身上了高台。南宫不忌甚至横在了慕容公子的前面,对着那走过来的六个人温文尔雅地一笑,朗声道:“在下南宫世家二公子南宫不忌。”

  流云居士始终认为自己绝不是可以赢得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所以他稳稳地落在了慕容公子的身后,从从容容地用手掌把面上的雨水抹去。

  南宫不忌似乎也是这六个人要等的人,所以这六个人纷然大笑,连声道:“咱们在此已经候了一夜,终于将两位公子等来。”

  南宫不忌这才领悟到这六人等了他们一夜,显而易见绝非要请他们饮酒作乐这么容易。

  “还没请教六位尊姓大名,不知可否赐下?”南宫不忌终究在场面上厮混惯了,即便在略显尴尬的情形下也不失翩翩公子的风度。

  据说当今武林有八大剑派,烟花剑派是剑法最为可观的一家,虽然因为择徒甚严,门下弟子不多,却都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余青崖便是烟花剑派这一代掌门大弟子。

  南宫不忌瞧着一身白衣微有短须的余青崖,而慕容公子却注视着余青崖的手掌和背上的长剑。那是一柄三尺三寸长的古剑,虽然藏在鞘里却依稀透着森寒的剑气。

  公孙大娘有九个徒弟,慕容公子认得三个,当公孙大娘的八徒弟水若尘自报家门之后,怀抱着一把古琴走出来的时候,慕容公子虽然不认得他,却能隐隐瞧出公孙大娘的遗风。

  姑苏城外寒山寺,一片钟声到客船,圆真和尚的确是坐着客船来到这里的,他有些木讷,宽大的僧衣居然六根未净,轻惹着烟雨。南宫不忌素来对出家人礼敬有加,双手合十与圆真和尚见礼。

  女人有很多种,温婉大方的这一种无疑令人心生向往。玉女峰彩练仙子窦明珍就是令人心生向往的温婉大方的女子。只是莞尔一笑,这位玉女峰的女侠就算和两位公子见过礼。

  江湖中有一种人让人闻风丧胆,那就是妙手空空儿。黄天雷这个名字甚是威风凛凛,只闻其名以为这个人是个大侠客,一见其人才知道他竟然是个梁上君子。黄天雷长得绝对不像一个鸡鸣狗盗之徒,堂堂正正,让人暗自心折。南宫不忌听到他的名号,本来已经泛上脸面的笑意陡然收了回去。

  一直随在其他五人身后的人干着一种相当古老的行当,这种行当虽然担不起侠之大者,却也除暴安良,为国为民。铁鹰,当今六扇门中六大神捕之一,至今亲手缉拿的江洋大盗至少不下一百八十个。铁鹰始终凝然观望着慕容公子,当他报过名头后,他瞧见了慕容公子眼神里闪过的柔和的光影。

  “慕容公子,铁某虽然未曾与公子谋面,却早就听闻过公子之名。”铁鹰走近慕容公子,手掌一翻,一块玉牌吐出,“想来公子曾经见过这块玉牌。”

  慕容公子颔首道:“不错,这牌玉牌乃是慕容师门的信物,却不知铁大侠从何得来?”

  铁鹰眼神一亮,似乎遥想着往事。

  三年前,铁鹰深入秦川缉拿盗取锦衣侯府所藏重宝的强人八臂哪吒。一个身穿布衣的少侠在一个黄昏走进了他所住的客栈,手中拿着一个包裹,打开来竟然是那些失窃的重宝。布衣少侠对他说,锦衣侯府的重宝已经找到,对八臂哪吒何必必欲置之死地。为了答谢他答应放八臂哪吒一马,那布衣少年答应他三件事,并且交给他一块玉牌。

  这三年来,布衣少年答应他的三件事都已经达成,他们也成了朋友。布衣少年告诉铁鹰,他在江湖上有一个名头叫江左布衣。

  慕容公子比江湖上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小师弟的性情,莫说是师门所传的玉牌,就是自己的一条性命,也能双手给朋友奉上。

  当铁鹰说出江左布衣四个字的时候,慕容公子也想到了此时不知身在何妨的小师弟,如果小师弟现今陪在身边,江湖这条路无论多么艰险,他们也能携手从容而过。

  烟雨似乎谢了幽幽如梦的飘零,一缕琴声在听云崖中飘逸。

  公孙大娘的八徒弟水若尘退回到杂树下,神闲气定地弹拨起横放在膝上的古琴。

  仿佛闲云飞渡,仿佛流水东去。听云崖下的喧嚣被来自天籁的琴声拂落,如同春意残时美人手指间挥落的匆匆落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可怜已是天上人间。

  蓦地,仿佛飘自天上的一抹庆云被琴声引来,一个九天谪仙般的黄裳女子踏着悠悠云霭飘然而至。

  瞧见那个黄裳女子,南宫不忌似已经痴了,而流云居士的脸色犹如敷上了一层云影。

  铁鹰和慕容公子把这一切都收进了眼底,心照不宣地把目光投向了手挥浮云的水若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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