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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离梦观中离梦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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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茶世上很难买得到,而且又经过贫道煞费苦心烹煮,已成无价之宝。当今世上,也许除了慕容公子,无论是谁都喝不起的。”女冠瞧着慕容公子,像她烹茶时那样聚精会神,心无杂念。

  “贫道法号无梅,慕容公子当然没有听说过。十几岁出家,如今也有了十几年。贫道曾经在出家前有个愿望,就是在有生之年给自己最仰慕的大英雄亲手烹煮天下间绝无仅有的好茶。贫道原以为这个愿望绝不会成真,没想到今夜天可怜见,得偿所愿。”这时候她的目光突然变了,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的情郎。

  慕容公子始终缄口不言,似乎在听,又似乎没有听。

  “贫道曾经发过誓,如果这个愿望成真,即便是即刻死去,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她捏住了一个茶杯,出神地瞧着慕容公子,“这茶原本贫道也不能喝,不过既然今夜得偿所愿,喝一杯又有何妨?”

  一只手捏住了她的手,慕容公子瞧着她,依旧一言不发,手劲一吐,那只杯子落地,叮的一声摔的粉碎,就如同跌碎的寸寸春心。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春心一寸灰。

  道观里没有花,有的只是古月洒下来的清光,落到地上犹如一瓣瓣残花。

  似有风吹来,一地残花般的月影翩翩起舞,犹如竟夕而起的相思。

  小火炉上的紫砂茶壶在残花般的月影中摇了一摇,竟然跌落在地上,啪的一声,也碎了。

  茶水如同一滩血漫开,一条比血还要红的蜈蚣软绵绵地匍匐在那一滩血红的茶水中。

  宋城西听到波的一声,那是心碎的声音。那声音仿佛从他的胸中发出,他的冷汗从头上淌了下来,在月夜中似乎有血的颜色。

  一个人缓缓地走过来,从幽暗的大殿里走过来,手中拎着一件比血还要鲜红还要骇人的斗篷,披在了已经挣开慕容公子的手掌立在月下的无梅身上。

  从大殿里走出来的也是一个女人,一个眼睛很小,脸色很黄,模样很丑的年轻女人。

  因为她很年轻,所以她的步履很轻盈,身法很快捷,甚至她的手也很光滑。

  “没想到清心寡欲的无梅仙姑居然还有这么一个令人心碎的愿望,更有这么一个让人销魂的誓言。”年轻女人声音虽然有些嘶哑,却有着让人销魂噬魄韵致。

  “慕容公子据说是一代翘楚人物,今夜怎么这么不小心,中了红衣谷红衣老祖的剧毒,这种毒即便是江湖赫赫有名的药神仙马上赶来,也无力回天,徒叹奈何了。”年轻女人似乎努力瞪大自己犹如新月的眼睛,望着始终三缄其口的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见过这种比血还要红的蜈蚣,不久前他在赴无思谷之约的路上就亲眼见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蜈蚣。

  据说这种蜈蚣叫作赤焰化血蜈蚣,乃是滇边红衣谷红衣老祖豢养的毒虫。

  据说要破解赤焰化血蜈蚣之毒,必须要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找到同样是剧毒之虫魔面雪蛛。

  无梅似乎有些痴痴然地注视着慕容公子,身上的红斗篷在月色下逸出诡异迷离的光影,仿佛披上这件斗篷,多情犹在的女冠便成了无情凶残的魔头。

  慕容公子突然张开嘴,似乎一口血剑喷射而出,无梅身形一闪,灵狐一样闪到那个年轻女子的身后。

  慕容公子吐出来的不是一口血,而是始终未咽下的那杯茶。

  慕容公子喝过雪痕茶。那是小师弟布衣江郎亲手为他烹煮的,小师弟烹茶的时候他始终嗅着茶香,所以他非常熟悉雪痕茶的茶香。

  始终是隐隐约约的冷香,那冷香似乎是凝固的一段歌声,是沉淀的一汪水声,由始至终不起波澜,不生变化。

  今夜他嗅到的茶香过于浓郁了,而且直到最后才凝成冷香。

  只有雪痕茶里有异物才会如此,慕容公子走进离梦观的那一刻就已经告诉了自己。

  “你们知不知道天下间有一种内功,叫作辟易大法,这种内功只要剧毒没有进入肚腹,侵入血脉,就能在半个时辰里不会被剧毒所伤,非常巧的是慕容师门所传的十大神功中就有这种辟易大法。”

  慕容公子脸上虽然带着骄傲的笑意,眼睛里却隐约着悲怆。

  这种悲怆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人心和世道。

  毒虫虽毒,人心更毒。正因为人心毒,所以才世道毒。

  一个人纵然辟易和破解得一千种、一万种毒虫的剧毒,却很难辟易和破解得了人心和世道的剧毒。

  无梅定定地望着慕容公子,道:“你为何要做慕容公子?你若不是慕容公子,我们又何至于以死相见?”

  那个年轻女子本来就很小的眼睛收缩得越发小了,道:“无梅师姐,何必跟他们浪费唇舌,星主有命,对慕容公子和这个姓宋的格杀勿论。”

  一柄软剑轻云一样从年轻女子的腰中解下,迎风一展,一团飞雪吹向了慕容公子身后的宋城西。

  这女子的剑法虽然阴毒诡异,却大开大合,显见得过真传,绝非江湖上唬人的风摆杨柳、花团锦簇。

  慕容公子听镇南王说过宋城西曾在蜀山学过剑,却始终未曾见过宋城西的身手和剑法。

  宋城西腰中也有一柄剑,那是他已经用了将近二十年的剑。虽然不是削铁如泥的宝剑,不是天下皆知的名剑,却在两军阵前杀过威风八面的大将,在江湖道上杀过气势熏天的好汉。

  剑光一闪,一道长河舒展开来,竟将年轻女子的阴毒一剑震开,随之纵横捭阖地卷向那年轻女子。

  宋城西的身手极为稳健硬朗,剑法极为舒展恢弘。

  他的身影中似乎有巍巍的山岳,茫茫的雪野,苍苍的大漠;他的剑影中似乎有浩荡的长河,激越的封火,孤独的落日。

  那年轻女子似乎已经被宋城西的剑法所震慑,屡屡凌厉出击都在宋城西的茫茫剑光中化为无形。

  一声清厉的啸声随着那年轻女子纵身而起烟花般爆出,她手中的利剑也化成一束烟花,匪夷所思地刺向宋城西。

  宋城西身形一顿,陡然侧身,手中剑从耳际飞出,挑向年轻女子的双足,另一只手握指成爪抓向批头而来的利剑。

  嗤的一声,年轻女子的利剑刺破了宋城西的衣襟,宋城西的手却捏住了年轻女子的手臂,而他的剑也刺透了年轻女子的裤腿。

  慕容公子莫名其妙地笑了笑,手指已经弹出,一缕劲风击碎了已经飞到宋城西面前的一颗飞石。

  火影一闪,居然会有一串火花在宋城西眼前爆开。

  一条身影扑向宋城西,慕容公子似乎比之慢了一步,然而就在那天身影欺近宋城西的时候,慕容公子已经后发先至,他的手掌搭在那条身影的后心。

  宋城西扭住了年轻女子,慕容公子也站在了无梅的身后。

  月色倏忽间有些暗淡,似乎一片云隐住了离梦观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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