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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第 3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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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伯珍被请到的时候, 孩子的情况还不算糟糕。随行的医者不是那么厉害,也少有擅长小儿科的,但终究不是废物, 控制病情还是做到了。而等到沈伯珍这位三吴名医一到,正是药到病除!

可见中医一道, 遇到厉害的医生, 往往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只不过,想要成为这样的医生实在太难,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 大多数医者都无法做到那般可靠。

沈伯珍上次见许盈, 还是长城县时了, 那时许盈正要离开长城县。如今几年不见,再见许盈,不得不承认世上就是有这样的林下君子,风采更胜往昔。仿佛是一块玉,如蹉如磨之后,越发温润高洁。

又像是一株老竹, 本身失去了青翠之色,却拥有了更强大的力量,竹根深入地下,轻易移动不得,呼吸之间可以破碎岩石。

至于他看诊的那个孩子,那反而没什么好说的左右只是一个不知事的小孩子而已。

真要说有什么特殊, 大概就是他曾经在这个孩子还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时,就预兆了来到这个世界需要的牺牲——当初受许盈之托去义兴周氏给周家女郎诊病,诊病之后他也向许盈透露了许多东西。

许盈是成亲几年之后才有了这个孩子,他知道许盈有记住他当初说的话, 之所以有这个孩子估计是意外居多然而即使是如此,也如他当年所料,生孩子的那位女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托许盈名声大的惊人的缘故,即使他在各地行医,也听到了一些新闻——妻子逝去之后他的哀戚,一个不爱饮酒作乐的人,却在深爱的妻子死去之后整日饮酒作乐,这不是生哀,是死哀啊!

看着许盈亲自照顾孩子,沈伯珍既觉得古怪,又觉得很自然。这年头世家大族的郎君亲手照料孩子这几乎是没有的,儒家也一向讲究不抱子。至于自然,大概是因为做这件事的人是许盈吧。

许盈就是这样的人,有些事即使再古怪,由他做来也会变得‘理所当然’。

“小郎君已经无事,小儿就是如此成人平素有些小病小痛,有口便能言,也能自己想法消解。小儿则不同,说不出口,什么也做不得,只能哭泣。如此,纵使是一些小疾,看起来也会相当严重。”沈伯珍向许盈解释了一番,也是开解许盈,让他不要那么紧张。

做父母的紧张孩子是当然的,但紧张到许盈这份上,那还是不必了。

许盈摇了摇头:“仁心觉得这是我爱惜这孩子太过了?”

“哪里有这回事仁心来之前,我还对神爱他不管不顾,只当没这孩子。如今这般作态,多的是愧疚,怕的是真有意外,最终追悔不及。”许盈仿佛是站在了第三者的立场,用锋利的解剖刀利落地剖开了自己。

看着亲历亲为,事事向生育过的女婢请教过,做的无比用心、准确的许盈,沈伯珍很难想象之前的许盈对孩子不管不顾过。更进一步说,以许盈的性格也不可能不管自己的孩子啊!

这太荒谬了!若是别人对沈伯珍说,他只会以为这是撒谎!但这是当事人亲口所说,于是荒谬感又更多了些。

有些话,对身边的人说不出来,反而对沈伯珍这个不是那么熟悉的朋友能够说得出来,许盈摇了摇头,目光落到摇篮里熟睡的孩子身上:“我对神爱,终究不能如寻常父亲对儿子,只是关爱、期待之类。”

有些东西压在心底实在是太沉重了,即使是许盈也想说出来,好让自己轻松一些。

沈伯珍由此知道了许盈的复杂情感说真的,他第一次见到这样至情至性之人。这个世界上自然还有情感丰富的人,但像许盈这样敏感、柔软、丰沛的(俗称,容易自己和自己较劲),却是没有的。

这个时代的人,对‘自身’还没有认知到后世的程度很多人以为表达情感是天生就会的事情,所以哪怕是原始社会的人,在这一点上也不会比现代人差。这其实是错误的,古人和现代人对‘感情’的认知其实相差很大。

不用举多高深的例子,只要在现代社会特别落后的国家看看就知道了——这类国家的普通人光是活着就已经费尽全部力气了,根本没有多少人有机会感知情感。

大家都知道不正常的家庭容易养出不正常的孩子,孩子长大后没有正常人的感情的可能很大而以现代的观点,天下大乱的古代,从平民百姓到贵族皇亲,只怕要找出一个正常人的家庭也是很难了。

只能说,相对于很多人,许盈只是‘正常’过头了。

对于许盈感觉到的很多东西,沈伯珍其实是无法完全理解的,他不太明白许盈为什么会有那么复杂的心理活动。但身为一名医生,他和病人打交道的经验十分丰富,也知道各种情况下怎么应对。

而现在,许盈其实和一个特殊一点儿的病人没什么两样。

“既然如今已经知道错了,改过不就好了,不会有事的。”沈伯珍安慰道:“如今小郎君安好且小郎君还是襁褓小儿,什么都不知道。卫将军已经扭转了心性,日后好生看顾小郎君,亦不会有父子隔阂。”

“是啊,他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呢。”许盈朝襁褓里的孩子伸了伸手,此时正是活跃时间的孩子一下就‘啊、啊’起来。许神爱此时不到一岁,是刚刚开始学翻身的时候,很愿意动弹。

对于小小的孩子来说,这个之前一点儿也不熟悉的‘庞然大物’最近已经成为自己最信赖的人了——他熟悉了许盈身上的味道,许盈的声音,许盈抱着他的稳定,许盈的力气,然后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人。

或许,那种玄之又玄,不可以用言语表达,也说不出什么依据的‘血缘感应’确实是真的存在的。以至于这样轻松就得到了信任每每想到此,许盈都有一种小偷的心虚。

他没资格这样被信任,他之前明明那样待这个孩子,他怎么就这样无保留地信赖他了?

然而,在心虚之外,那种小偷‘不劳而获’的窃喜也是有的许盈手指在孩子的手边挨挨蹭蹭,然后一下就被抓住了。小孩子的抓握能力是很强的,这样被抓住之后,即使是成年人,不刻意甩脱的话也会脱不开。

这样切实能够被感受到的力道让许盈下意识地笑了,另一只手在孩子眼前晃了晃:“就这样欢喜这个啊?”

这样小的孩子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但许盈是成年人,却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忽然想要赎罪,当然,也不是赎罪那么简单。应该说,在接连失去重要的人之后,他的人生有些失去方向了。

他得重新找一个方向,不管找到这个方向的契机是什么。

这听起来有些随意,但剥离开许许多多的装饰,人的方向,或者说存在的意义、动力之类,本质上就是很随意的东西。所谓的‘意义’,所谓的‘高尚’,所谓的‘期待’,都是后来的人为了说服自己后加上的。

“我曾经对神爱他母亲许下承诺,要让着世道变得好些,如此就能让她活在更好的世道了。如今斯人已去,只有神爱了,这个承诺却是一样的我与七娘都想让神爱活在更好的世道中。”

这个时候沈伯珍虽然还在一边,但许盈这话与其说是说给他听的,还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

“如此的话日后怕是有的忙了。”许盈看着天边暮春时节的暖阳,笑着摇了摇头:“真是歇不下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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