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第 1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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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的康熙, 即将策马而去。

他神情是那么认真,恍然间给苏漾造成一种错觉,要是他今天没有得到自己的答案, 可能就不会走了。

——除非她说得令他满意。

耽搁这么久了,怎么可能不会走呢。

苏漾慢慢弯起眼睛, 一点笑意慢慢从唇角浮现。

“当然重要啦。”她唇齿轻启,出声的程度刚好这个距离能听得一清二楚, “特别、特别重要。”

“重要到我这辈子只想跟你一起过。”

她发现康熙的神色微有触动, 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 被匆忙进来的梁九功打断:

“万岁爷, 马已经备好了。”

梁九功深深的垂下头,“您看……”

是否要出发?

康熙沉沉的吐出一口浊气。

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苏漾面上的每一丝写满诚挚的情绪, 不似作伪。

明明他想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他想问, 却有股难言的酸涩弥漫在胸口,令他望而却步。

你的那个愿望,也是跟我有关吗?

最终他大跨步上前, 跨上台阶,再用力的深抱了苏漾一下,在她耳边说:“等我回来。”

苏漾同样用力的回抱着他, 轻轻的“嗯”了一声,笑了起来,轻快道:“这次等你回来……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胳膊下强健的身子微不可查的一僵。

他鼻腔陡然发酸, 喉结上下一滚。

僵硬不到片刻时间,他倾身而下,在她额头上印了一个吻。

这个许诺, 比执意问千千万万次还要重。

“好。”他说。

旋即再无迟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长春宫。

八年的噶尔丹之战,这是最后一次御驾亲征,以后除了前朝政务,他一定会有更多的时间,来陪苏苏的。

长春宫廊上的台阶,苏漾背脊靠在贵妃榻上。

她抬起眼,净蓝的天空上方,几朵洁白浮云飘过,在她瞳眸里,仿佛凝化成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凝夏走过来,手中中药的气味打破了她的旖思。

苏漾不愉的皱起眉梢:“好苦。”

“蹬蹬噔!额娘,看!”

娇仪从另一侧过来,从背后神神秘秘的掏出一罐甜蜜饯:“荣娘娘给的!”

“说是吃药的时候可以不那么苦。”

娇仪取名里有个娇气的娇,但她一点也不娇气,曾经接触狸奴身子过敏,太医说开了药熬好后,眼也不眨的就咕噜灌下去,没两天就好了。

她亲娘没有名字里没有娇,却比她还要娇气,每逢吃药都得用甜蜜饯哄,这次不巧长春宫里的甜蜜饯刚好没了,苏漾明着说是自己长大了不需要小玩意儿哄,一股脑灌下去后,要好半天才能缓过来。

娇仪听说额娘特别喜欢荣娘娘老家的甜蜜饯,和一般宫中手艺人制出来的味道不一样,于是便天天往钟粹宫跑,今天可算是拿到了。

“荣娘娘说,希望额娘尽快好起来,过几天还要组个茶水桌,喊宜娘娘、惠娘娘过来打叶子牌呢!”

苏漾点了点她鼻子:“鬼灵精。”

凝夏手中的药已经放了一会儿,不太烫,苏漾接过来后,捏着鼻子喝了下去,随即就着娇仪送过来的甜蜜饯含了起来。

甜蜜饯甜得腻歪。

苏漾脑子里却在想,刚刚她和康熙说的话。

她说等皇帝回来,就再要一个孩子。

她年龄上去了,再要孩子怕是高龄产妇,古代生产技术不如现代,时有难产而死的案例发生。

极其凶险。

苏漾喝了药,侧头对凝夏说:“去太医院,把闻辞叫来。”

闻辞一听皇贵妃有将来怀孕想法,一时多少都是劝阻。

高龄产妇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漾慢慢道:“此次一大难关,本宫已许诺给皇上,等他回来便会着手此事。”

闻辞瞠目:“可……”

“娘娘您风寒未好,”他拱了拱手,“好了再言此事也不迟的,娘娘。”

闻辞不是太医院的主事。

只因他常年侍奉于长春宫,又因恩师是徐忠,地位格外比显赫隆重些,宫里宫外,都叫一声闻大御医。

苏漾微垂着眼睑,点了点头:“那你这段时日,除了本宫的伤寒,再去查一查这事,到时候与本宫说说。”

闻辞应是。

又端详着皇贵妃的脸色,见她的的确确好上许多,仿佛前几日病入膏肓,只是眼花罢了。

随即告退离开。

离开前,他欲言又止:“贵妃娘娘,为何突然生出了这个念头”

女人怀孕,按照医书上,以及他这些年的经验。

应是二十来岁,才是最佳怀孕的时机,是那两年,刚生小娇仪的时候,再怀上也挺合适的。

苏漾莞尔轻责:“想要,便要了,闻太医何时废话这么多?”

闻辞:“……”

等闻辞一离开,苏漾惫懒的闭了闭眼。

太皇太后在世时,她确有承诺过,以后不会再孕育孩子。

这次她也并非真的想要,高龄产妇,嫌自己活得命长了。

只不过是为了给这次御驾亲征的皇帝,一个定心丸罢了。

看他那样子,非得问出个好歹,没给个肯定的答案,打仗说不准分心就糟糕透顶,万一受伤……

苏漾揉了揉额头,把凝夏和多鱼一起叫了进来。

第二天又单独叫了胤禛进房。

房间内,药味还残留在周围。

胤禛一进来,就率先将窗柩给掀开了一点,促使房内的味道给散了些后,才过来,给额娘请安。

“额娘……”胤禛局促的站在她面前两步,想上来,又怕自己带进来的冷风吹了过去,“额娘儿臣开了窗……儿臣想着,您也一定不喜欢这个味,屋子里全是……”

苏漾招手,示意他坐下来。

“用膳了没有?”

胤禛点了点头,耳根默默浮起红霞。

他每次对额娘的问话,都格外期待,似乎这是唯一能证明他的用功之处。

苏漾又问起,胤禛这两日的骑射功课。

自古马上得天下,满清入关,皇太极极其重视这方面,宗亲皇子,年龄稍微大了点,就要一起习武骑射,由专职谙达负责教习。

胤禛默然不语,片刻后小声说:

“前几日九弟见儿臣分心,跟谙达说不如给了儿臣几天假,回来陪额娘。”

“娇娇气不过,和他打了一架。”

苏漾一惊:“娇娇跟九阿哥打架了?”

前几日娇仪回来,专门跑去钟粹宫拿了甜蜜饯回来,脸上也没有伤,难道……

难道是九阿哥打输了?

在她面前乖得不行的娇仪,没想到还是这种暴脾气。

胤禛说起这事,十分心虚,生怕苏漾待会叫来娇仪,说她,急急道:

“额娘,娇娇是为儿臣出头!额娘您不要怪娇娇。”

苏漾心情愉快:“额娘为什么要怪她?女孩子就是要凶点,才不会被欺负。”

“当然,男孩子也不能太善良了。”

她对自己养大的胤禛,还是带着很厚的滤镜。

偶尔会想到,后世胤禛登基为皇的模样,只有一个十三阿哥交了心,除此以外,兄弟阋墙,高处不胜寒。

那是她不希望的。

苏漾难以把这两种形象的胤禛联系到一起。

她希望,胤禛将来哪怕真的当了皇帝。

要过得好一点,至少不要像历史上那般,举目四望心茫然。

娇仪呢,将来找个好夫君,最好不纳妾的,定规矩,或者随她高兴,招个上门女婿,探花榜眼状元郎,都可以。

有禛儿护着她,这辈子开开心心的过完,便也够了。

兄妹两关系好,苏漾乐见其成。

有人说,人知天命,生与死都会提前有所察觉。

凝夏心细一些,感觉到最近主子,好像有点怪怪的。

苏漾身子一直不太好,闻辞每日都来诊脉送药,新开方子拿去熬,日日如此。

这一熬,便熬到了康熙围剿噶尔丹大获全胜。

噶尔丹手底下的人纷纷叛变,把人捆了送到皇帝面前,噶尔丹欲直接自尽,康熙却不想他死得这么容易。

正所谓噶尔丹为什么想掠夺周边部落百姓牲畜、粮食等等,那是因为他们缺乏,他们没有,他们想进攻中原,得到粮食、美人、田地,以及至高无上的权利。

那么康熙,就把这万恶的头子噶尔丹带回去。

在大清的地界上,以大清的法律条款处以极刑,起码绝对能震慑漠北部二十年,让它再不敢冒犯大清!

大获全胜的消息传至京都。

苏漾也收到了一封信,是两日前发出的。

战役获胜,即将班师回朝。

班师回朝需要三日时间,无需日夜兼程一般往回赶了。

他没有受伤,胜利了。

苏漾先是高兴,后是放松,紧紧提着的那口气,松下来便一发不可收拾,这段时日本是强撑着的,身体一夜之间彻底垮了。

闻辞第一次绝望的发现,他毕生所学的医术,在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场,唯一一点用处,就只能拿着人参汤吊命。

太医院的御医,焦头烂额的翻找医书。

苏漾却将闻辞唤至床前,轻声说:“不必再做无用功了。”

闻辞咬着牙,目光赤红。

“这不是普通的伤寒。”

苏漾躺在长春宫内间里,脸色渗出一种,趋近于死人的苍白。

那个时常与康熙耳鬓厮磨的床上,明明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她仿佛还能嗅到皇帝留下来的气息。

犹如他现在还陪在身边一般。

他现在应该在班师回朝的路上,或许想着的是,回宫了以后,她答应和他再生一个孩子。

本就是哄骗他的。

苏漾轻轻的叹息一声:“已拟好了遗信,皇帝看在本宫的面上,不会太过为难你们。”

她声音低不可闻,又沉沉睡了过去,下半夜猛地惊醒。

多鱼哭得两眼通红,说:“格格和四阿哥,一宿没睡,格格还在哭,主子,你见见她们吧。”

“她们,非常,非常想见您。”

苏漾说:“镜子拿来。”

凝夏默默的把镜子递过去:“主子。”

苏漾就着她的手,微掀起的眼皮,怔忪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瞳孔微微涣散着,快无法聚焦了。

当初为她自己惊艳的一张美人皮,如今也已经是红颜枯骨,再不复往日的娇美容颜;那时她还想,这皮囊与我有几分相似,也不算亏待了前身。

她以前老是说,要活多久多久,现在看看,一步一个flag,早知道,不说了,看能不能活久一点。

“太丑了,不见。”

凝夏隐忍着哽咽:“皇上明早就能到。”

“梁公公那边,已经派人去通知皇上尽早回来,主子,主子,您再坚持一下。”

苏漾艰难的撑起一个笑,那其实是有些渗人的。

一个肤色快近乎与死人之间的白,再笑也不会感觉宽慰和温暖。

“嗯,再坚持一下。”

梁九功派出的人,八百里加急,在下半夜的时候,终于与皇帝驻扎营地的清军相遇了。

康熙面无表情,彻夜赶回,终于在清晨,旭日即将出升时,回到了皇宫。

天边一缕晨曦渐渐升起。

康熙驾马从午门入,绕过乾清宫,即将到达太极殿殿外,再过片刻,就要到了长春宫殿外。

前方突然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哭嚎。

“皇贵妃娘娘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了。

不要纠结到底是啥原因~古代普通的伤寒也能要人命。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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