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惊鸿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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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桃良,四月秀蔓,虽说冬日也才没过去几日,可却已是感受不到丝毫寒冷。

  扶悦国国都地处江南,四季气候温和,每到春日更是百花斗艳,姹紫嫣红。

  京城百花之宴,每五年举办一次,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都纷纷盛装出席,走上街头,赏百花,以祈求国运昌盛,花神庇佑。

  百花宴需选得一女子扮作花神,登上花车,在花车上翩翩起舞,绕城一圈,以便百姓拜谒。

  往届的花神都是由皇室公主月禾担任,可那年皇帝却突发奇想,命国师在民间挑选,世家小姐普通女子,只要尚未婚嫁,都有机会当选。

  据说当日众多女子涌上街头,都是浓妆艳抹之态,国师一眼扫去,感觉甚是俗气,便没了兴致,转身离去。

  途径皇城寺庙时,不禁眼前一亮。

  梨花时节,玉树琼苞似有堆雪,浮光霭霭,一名女子身着素衣,俯身拜佛。

  那女子肌肤胜雪,目若秋水,眉如翠羽,腰如束素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浑似姑射天人,天姿灵秀,不同群芳般艳俗,那冷傲灵动中有勾魂摄魄之态,让人不得不魂牵梦绕。

  国师当机立断,确定了百花宴的花神。

  正是夏家庶女,夏春昭。

  百花宴那日,夏春昭早早地被接到了皇宫中,有宫女来报信,说是典服已经备好,她可以去穿了。

  历届花神的典服都是由宫中最好的绣娘制成的,虽然耗时巨大,可每一件成品却都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那是一袭淡粉色的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百花裙,外罩是浅白色的丝绸缎子,裙摆处以银线勾边,下边还坠着层层叠叠的花边,袖口处绣着的金纹蝴蝶,灵动无比。

  好一身漂亮的衣裳。

  她不禁伸手摸了摸,料子很滑,摸起来很舒服。

  “夏姑娘快快穿上吧,花车已经等在外头了。”一旁的宫女好心提醒。

  待夏春昭换好衣服,从帐子中出来时,整个屋子的人都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地呆住了。

  夏春昭皮相生的甚好,却不喜好打扮,常常身着素衣,美则美矣,可却是太过于素淡,如今身着华服,立刻就如天上来的仙女一般,美的不可方物。

  “很好,这届的花神真是仙气飘飘。”

  一位打扮雍容华贵的妇人从门口进来,屋子里的宫女齐齐行礼。

  “静妃娘娘。”

  夏春昭刚要行礼,静妃却拦住了她,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

  “这百花裙你穿上甚美,可这头上却是太过素淡。”

  说着便将头上的金步摇取下来,带在她头上。

  “嗯,这样便好了,华而不妖,雍容大气。”

  还未来得及道谢,外边便有宫人前来催促,夏春昭不便多言,匆匆对着静妃施以一礼,便上了花车。

  何府内,楚萧将放在袖口处的暗器向里藏了藏,准备出府。

  今日是百花宴,全城的人都会去看花神游城,这是他去司马府盗取证据的最好时机。

  “楚萧,万事一定小心,若是实在不得,定要以性命为重。”

  楚萧回头,郑重地拜别了何晟,转身离开。

  百花之宴,万人空巷。

  城中此时热闹的很,楚萧匆匆地穿过拥挤的人群,往司马府的方向走去。

  “花车来啦,快看!”有百姓在旁边高呼。

  楚萧向花车方向瞥了一眼,便被震住了。

  夏春昭身着百花之服,面带琉璃面具,翩翩起舞于花车之上,锦衣以繁花点缀,层层的铺展开,花随身而动,乌黑的长发绾了两束,其余的头发如黑色绸缎般铺在身后,发饰简单而大气,仅以金步摇点缀,暖风拂过,人随花动,花随人舞,车上女子之姿,胜似天仙,偏偏以琉璃面具遮脸,让人浮想联翩。

  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听说啊,是夏府的二小姐......”

  楚萧默默的别过头,即便是自己也被那舞姿吸引,可此刻他是有要事在身。

  未再停留片刻,便大步离去。

  ****

  等到游完了城,皇宫里还有许多祭典要进行,夏春昭也无意再观赏,换下了自己的衣裳后,便有人送她回府了。

  轿子到了夏府门口,她刚准备下去,便听见了夏冬阳和她那群姐妹的声音。

  “哎呦喂,要我说,夏春昭这次可真是神气,轻轻松松在车上随便跳一跳舞便迷倒了那么多男人,她可是准备麻雀变凤凰,飞上枝头做主子了?”

  “是啊,夏姐姐,你别看她平日里闷声不爱讲话,现在可好,整个京城的男人都在夸赞她,她定是看在夏家争不过您,所以想赶紧给自己找个好婆家。”

  “夏春昭那个贱人,定是随了她那水性杨花的娘,谁不知道她那下贱母亲是扬州瘦马,凭会弹几首曲跳几支舞来勾引男人,正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她这啊,不就恰恰是学了她娘吗?”

  夏春昭在轿子内攥紧了拳头,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却又不敢出去与那些姑娘理论。

  她自打和阿娘搬来了夏府之后,便没少挨人白眼。正室杨夫人出身高贵,嚣张跋扈,处处刁难。而夏轲当年便是杨父手下的部将,可以说夏轲官运如此顺畅,杨家也是出了不少的力气。

  长姐夏冬春和她母亲杨氏一般,处处为难,小的时候边常常抢夏轲赏给她的东西,年纪稍大些后更是当面冷嘲热讽。兄长夏冬毅自幼习武,常常呆在军营之中,虽从未刁难过她们母女,但待她们也是极其的冷淡。

  所以母亲自幼便教育她凡事都需忍让,若是事事都去计较,必定会活的很累。

  如今她便是事事忍让,事事都和着血往肚子里头咽,可她为何还是活的这般的累。

  “哎呦,哈哈哈,几位可真是毒舌呢,”她听见了夏冬阳娇笑的声音,是那般的刺耳,划得她心口直滴血,“可是我偏生喜欢你们的毒舌,你们越骂她啊,我便越是开心。”

  她该怎么做?冲出去和她们理论争执?

  可是她不敢,她自小就没做过那样的事,因为她明白,即便是做了,也没人会给她撑腰。

  轿夫应该也是看见了夏府门口发生的事情,便隔着轿帘问道:“姑娘是就在这下,还是再向前走些?”

  “在往前走些吧。”轿子里的姑娘声音带着一股明显的哭腔。

  ****

  感觉已经走了不少的路程,夏春昭也已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方才下了轿。

  看了看日头应是快下山了,夏春昭吸了吸鼻子,心想着得赶紧回府了,不然怕是又要落人口舌。

  打量了一下四周,周围都是些七七八八的小巷子和民宅,这地方倒是曾经与阿娘来过,当年刚来皇都,母女二人皆是风尘仆仆。当时走的便是这条路。

  那时年岁小,夏春昭记得刚进夏府时,当家主母面色铁青,当着阿娘的面撒泼责骂,说要去寻死,阿娘脸色煞白,跪在地上,却愣是咬着牙没有吭声。后来主母走了,阿爹才过来扶起了阿娘,然后转头问她叫什么名字。

  阿娘从小便一直唤她阿昭。

  她看着眼前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却又极其陌生的男人,一直不肯开口。

  最后还是阿娘替她回答。

  那次后,她有了姓氏,姓夏,名春昭。

  “春字甚是俗气,阿爹肯定是不愿你这样的野孩子玷污我和弟弟,你根本就不配为我们夏家的冬字辈。”

  她记得当她第一次见到夏冬阳想去亲近之时,骄傲的女孩子脸上的嫌弃与鄙夷。

  小巷幽深,青石板上生着苔藓,两侧是青瓦老屋,巷子里的风倒是挂的不紧不慢,但风中似乎却又夹杂着令人不适的味道。

  夏春昭皱着眉头嗅了嗅,忽然面露骇色,那味道她甚是熟悉!

  血!那是血的味道!

  她犹豫着又向前走了几步,果然在拐角处看见了一个血肉模糊地躯体。

  她吓得一哆嗦,慌张地向后退着。

  这巷子应是有些年头了,青石板上有着不少坑洼,夏春昭没站稳,扑通一下便跪在了地上,紧接着便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那躯体似乎动了动。

  还活着?怎么会受这样重的伤?

  亡命之徒?还是官府要犯?亦或者是什么得罪了大户人家的可怜虫?

  理智告诉夏春昭不管这人是什么身份,都不能去管,她哆嗦着撑着墙站了起来,转身欲逃走。

  “救救我吧......”

  那人忽然发出了声音,气若游丝。

  “咳咳......我......我还不能死。”

  她转身去看那人,那人似乎是费了很大的力气将头抬了起来,是个男子,脸上到没有血污,可却因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束在头上的乌发早已散的不成样子,胡乱贴在脸上,狼狈不已。

  夏春昭自知既出身世家,尤其是自己还未出阁,这种事情是万不可去管的,要是被有心之人添油加醋,不定会召来怎样的祸患。

  可毕竟是人命关天,如今既被她撞见,且那人还求救于她,让她如何不管。

  她咬了咬牙,转身走向了那男子,可走近了之后,却再次惊骇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血腥味如此的重,她晓得此人定是受了很重的伤。

  那男子的背部遍布着纵横凌厉的刀伤,伤口处还在向往渗着血,衣料被被砍的七零八落,有几片和血肉黏在了一起,狰狞恐怖,令人不敢直视。

  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哪里见过如此血腥的画面。

  夏春昭强装镇定,俯下身看了看伤口,那伤口很深,有的地方竟能瞧见森森白骨。

  “你的背......怎么伤的这么重?”

  那男人没说话,紧紧的闭着眼睛。

  眼下这一片都是民宅,一是不好去寻郎中,二是这名男子不知是何来头,最好还是不要惊动太多的人。

  思来想去,若是想救似乎只能带回夏府。

  “你在这等等,我看能不能找到马车。”

  那男人睁开眼睛,动了动嘴巴,可却因伤的太重,半天也没发出声音。

  “你别担心,我肯定会回来的,我既刚才没逃走,这会儿定不会弃你于不顾。”

  说完便匆匆跑出了小巷。

  楚萧感觉自己在冰凉的石板上趴了好久。

  背上是火辣辣的痛,痛的近乎昏厥,可偏生头脑却是一片清醒。

  他以为他要死了,从司马府侥幸逃脱,可一路上却是追兵不断,他为了保命,逃跑时已将从司马府盗出来的证据丢给了身后的追兵,可那些人却依旧是穷追不舍。

  也是,司马轩不一直是以毒辣著称吗?如今以身亲试,果真是名不虚传。

  整个京城都是司马轩的眼线,他不想死,但也不愿拖累何晟。

  可是他遇见了一个小姑娘,她可真好看啊。

  意识已接近模糊,楚萧感觉自己身上一会发冷一会又发烫,他好像又看见那姑娘的脸了。

  那姑娘不知从哪找来了一张黑布料,手忙脚乱地给自己裹上。

  呵!他自嘲的笑笑。

  行啊楚萧,死相不算难看。

  可那姑娘特别吵,一直在自己耳边嚷嚷着要自己别睡。

  她似乎将自己搀起来了,牵动住了伤口,钻心的疼,让他稍微恢复了一点意识。

  “你还能自己走吗?”姑娘堪堪才到自己肩头,东倒西歪地扶着他向前走。

  她身上穿的是雪纺料子,应该挺贵的吧,现在被自己蹭的全是血。

  “要是走不了,就靠着我,我找到马车了,就在巷口。”

  夏春昭带着那男人上了马车。

  背部有着无法忽略的剧痛,楚萧直不起身子,整个人都歪在那姑娘身上。

  “你别睡啊,我带你回家,你睡了就再也起不来啦。”

  可能人一生病就会特别脆弱,楚萧不知为何一听到那姑娘说我带你回家就特别想哭。

  哭就哭吧,难得脆弱一回。

  夏春昭扒拉了一下挡在男人脸上的碎发,终于看清了那男人的长相,不似那亡命之徒般的凶神恶煞,偏偏是一副俊朗的相貌,星眉剑目,鼻梁极挺,唇形性感。长长的睫毛下,滑出了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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