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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敢为先计诛寿王爷 义当头错封婉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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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敢为先计诛寿王爷义当头错封婉宁侯

  却说荆轲看高渐离等人潇洒离开,自己却只能躺在冰冷床榻上,心里很不是滋味,荆轲要强之人,如何能忍,眼看时至中午,实在待不下去了,借机支走两名女仆,整理容装,悄悄潜了出来。

  荆轲出了房门,来到庭院,虽然北风凛冽,打在身上倍感寒冷,与小屋中憋屈相比,也觉心旷神怡,荆轲寻思自己私自外出,若被二弟他们瞧见必会严加责备,只得三五步伐,思忖计策间,已有浓香酒味飘入鼻中,荆轲大喜,哪能再加克制,不管三七二十一,顺着酒香快步觅了过去。

  片刻,荆轲已然窥见那处凉亭,凉亭中三人端坐,时时把酒言欢,笑语连连,边上三名侍女,偶尔添酒奉茶,荆轲定睛一看,你道那三人是谁,正是高渐离、立姓、樊於期一伙儿,荆轲瞧见此状,心中好不窝火,跃上大径,大步流星扑了过去。

  未到亭中,荆轲已经大声吆喝起来:“好哇,你们三个居然背着我,在这里快活起来了”!

  时至此刻,众人并未看到荆轲,耳闻一人呐喊声,循声望去,众人这才望见荆轲,看他时,人影仍在五丈之外,说话间,此人已在凉亭之下,正是风尘仆仆化外来,热泪盈眶赤子情,情归普天臣民赞,应邀心仪流落生。

  荆轲乘风而来,既至众人跟前,看一眼桌上酒菜,不由吞口口水,艳羡道:“好家伙儿,好酒好菜,大鱼大肉,竟不喊上我,你们想吃独食啊”!

  且说高渐离等人今日所用菜肴并不丰盛,倒是珍稀,桌上只有四个菜,一坛酒,四个菜分别是清蒸骆驼、肉炖藏獒、红烧鲸鱼、烟熏黄蜂,皆是高渐离吩咐后厨精心炒作而成,酒乃是封存两百年的剑南春,故而浓香四溢。

  此时高渐离等人已然站了起来,高渐离嗫嚅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荆轲应道:“怎么,我不能来么”!

  高渐离道:“不是,看大哥说的”,迷了一下,好像意识到什么,又道:“不是让大哥好好休息么,你这大病初愈,再受了风寒怎么办”?

  荆轲笑道:“没关系,区区风寒奈何不了我”!

  高渐离急道:“大哥你……,是不是那两名女仆私自放你出来,回头看我怎么责罚她们”!

  荆轲道:“不管她们的事,是我执意出来的”……

  立姓看二人还要争执下去,拦道:“算了二哥,大哥身体已经没事了,再说已经过来了,二位哥哥快坐吧,坐下说”。

  荆轲应道:“好的”,率先坐下。

  高渐离苦闷道:“真拿你没办法”,众人随之落座。

  荆轲还未坐下稳当,边上樊於期身影已然挪过来少许,凑上来嬉笑道:“师兄好本领,没想到师兄久病初愈,轻功武艺反而精进了许多,当真可喜可贺”,斟满两杯酒,自端一杯,诚然邀道:“小弟敬师兄一杯,小弟先干为敬”,说罢一饮而尽,将空酒杯示于众人。

  且说荆轲方才来到此处,使得身形步伐犹如移形换影,惹得众人眼花缭乱,此等轻功修为,莫说在当今江湖中鲜有对手,恐怕数一数二也不为过。明眼人皆看得出荆轲轻功比之前大有精进,就连高渐离不会武艺之人也有明显察觉,荆轲如此造诣,自是得益于立姓传授功力。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荆轲虽然察觉出身体是有些异样,总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脚下仿佛更加轻松自在,却不知晓问题具体出在哪里,还道是休息太久了,故而精力充沛,心下并未细想。

  欲说此前荆轲与樊於期闹翻,荆轲一直追杀樊於期,月余来二人并无交集,虽然高渐离极力从中斡旋,二人仇恨算是化解,终究心中有隙,直至昨日二人府中谋面,当时情况紧急,二人并无过多交流,此刻听闻樊於期言语,见他主动示好,众人又同坐一席,毕竟二人师兄弟,已然谅解接纳,荆轲纵然心中欣悦,却不愿失了面子,只瞧一眼樊於期,冷冷哼了一声。

  樊於期空了酒杯,却被荆轲冷眼以对,脸上自是挂不住,不免十分尴尬,一旁高渐离看在眼里,开口道:“大哥,樊师弟也是一片好心意,你还在责怪他呀”,看荆轲仍然无动于衷,续道:“樊师弟早已痛改前非,这两日也多亏了樊师弟帮忙,咱们才能平安无事,大哥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说罢示意樊於期。

  立姓亦附和道:“是啊,这次事情小弟侥幸活命,全仗樊大哥周旋,大家能够全身而退,樊大哥功不可没,纵使樊大哥以前有什么过错,都已经过去了,听小弟一劝,荆大哥就不要再为难樊大哥了”。

  樊於期审时度势,看众人为己求情,转向荆轲,正色道:“师兄,我知道错了,是我以前太过莽撞,今后我一定改邪归正,好好做人”,扑通一声跪倒,垂声道:“师兄大人大量,恳请师兄大发慈悲,如果师兄今日不原谅我,我就长跪不起”。

  荆轲未料樊於期有此一着,此时看樊於期一脸诚恳,思忖昨日之时,窥见樊於期确实百般袒护高渐离等人,已然回心转意,虽然最后功败垂成,毕竟力不能及,有情可原,回想多年来师兄弟二人颠沛流离,相依为命,虽然自己身为师兄,却没有尽到一丝长兄责任,对他总是不尽指责打骂,从来没有过疼爱关怀,如今却要他跪于自己面前,如何能够承受,当真愧对恩师教诲,念及于此,荆轲心中感慨万千,触动道:“你不必如此,起来吧”!

  樊於期道:“师兄你原谅我了”?

  荆轲道:“你今后只要好好做人,不再为非作歹,就行了”。

  樊於期喜道:“师兄教训的是,我一定听师兄的,多谢师兄”。

  高渐离立姓二人有见于此,知晓二人前隙尽释,忙上前搀起樊於期,听荆轲道:“我是看在立姓兄弟替你说情的份上,不再追究以前的事,你可别得意忘形了”!

  樊於期抱拳复拜立姓道:“多谢立姓兄弟”,又拜高渐离道:“多谢二哥”,高渐离摆摆手,又使樊於期坐下,同立姓二人也随之落座。

  高渐离朗声道:“如今你们师兄弟二人冰释前隙,重归于好,我同立姓兄弟也替你们感到高兴,咱们同坐一席,皆大欢喜,我提议共饮一杯美酒,以示庆贺,大家觉得怎么样”!

  立姓高声应道:“当然好”,掂起酒壶依次给众人杯中添上,道:“那就庆祝咱们兄弟几个共聚一堂,齐家欢乐”!

  众人随和道:“说得好”,端起酒杯共饮……

  几杯美酒下肚,众人都觉飘飘然,高渐离乘着酒兴道:“咱们兄弟几个把酒言欢,好不逍遥自在,往后这种时日多的是,立姓兄弟,你还说要走么”?

  立姓未及答话,荆轲却是一脸懵逼,抢着问道:“走?为什么要走?”,转向立姓,映着红扑扑小脸,傻问道:“立姓兄弟,你要去哪儿”!

  只见高渐离手臂高高一抬,随即又重重砸在桌子上,嘴里嘟囔道:“咳,大哥,你是不知道,前面你不在的时候,立姓兄弟非嚷着要走,说什么这里不安全,怕连累我们,大哥,你看他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怕连累我们,你看现在不都好好的么”?

  樊於期看高渐离如此醉态,伸手去摸高渐离,劝道:“二哥,你喝多了”!

  高渐离一把甩开樊於期,挥手道:“我没喝多,别管我”,说着又饮入一杯酒,朦胧对荆轲道:“对了,立姓兄弟还说你也一定会同意他逃走,大哥,你会同意吗”?

  荆轲亦是迷离道:“当然不同意了”,转而对立姓道:“立姓兄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好好地为什么要走呢,是住的不习惯,还是哥哥们怠慢你了,嫌弃于我”!

  立姓忙道:“大哥言重了,小弟绝无此心”!

  荆轲定睛逼视立姓,突然笑道:“呵呵呵,看你吓的,哥哥吓唬你逗你玩呢,算了,这次放过你,不许有下次哦”!

  立姓道:“小弟记住了”!

  荆轲道:“那还走不走了”?

  立姓道:“不走了”!

  话语间,却见小厮快步跑来,报道:“老爷,外面有人拜见”。

  高渐离道:“来人是谁”?

  小厮道:“说是太子爷派来传话的”。

  高渐离道:“哦?请他过来”。

  小厮道:“是”,转身而去。

  高渐离自语道:“太子殿下派人过来干嘛”?

  樊於期一拍脑袋,道:“啊,差点忘了,昨日太子宫中有事,走时匆忙,并未与师兄哥哥告别,让我转告大家,今天再来拜会,这不酒喝多了,这茬事儿给忘了,还没来得及说与师兄二哥知晓”。

  高渐离道:“原来太子殿下莅临,咱们该去迎接啊”。

  樊於期道:“并非太子本人,只是遣人前来送信”。

  高渐离道:“那也得去迎迎”,已然起身。

  起身时,已见那小厮去而复返,领一人快步而至,见到高渐离众人,抱拳道:“太子特派小人前来禀报高侍郎,宫中琐事缠绕,实无法抽身,是故今日不能前来谒见,十分歉意,望高侍郎谅解,他日有空自会亲来赔礼”。

  高渐离忙道:“太子殿下实在费心了”。

  那士兵道:“太子殿下嘱咐高侍郎一定要养好身体”,说着从腰间解下一长方盒状物体,拱于高渐离道:“高侍郎请”。

  高渐离不知何物,忙接过来打开一看,乃是两根老参,看那人参质地:根须饱满,茎叶完整,纹路细腻,颜色暗淡,乃是上等好参,只怕已有千年命理,甚是珍稀,高渐离合上盖子,忙拜谢道:“烦请转告太子殿下,多谢太子殿下挂怀,鄙人不日自当登门叩谢,以表虔诚”。

  那士兵道:“好,小人告退”,转身离去。

  高渐离道:“慢走不送”。由小厮引去。

  那士兵同小厮方才离去,樊於期已然开口道:“太子殿下果然厚恩坦荡,知晓师兄哥哥身受内伤,居然赠送如此珍稀宝物,我看这人参世间少有,这下好了,人参本身具有滋补元气功效,进补之后,师兄二哥身体定会迅速复原”。

  荆轲冷语道:“我的身体已经康复了”。

  高渐离道:“太子待我等恩情重如泰山,此次也多亏了太子爷出面咱们才能安然无恙,现在又送千年人参过来,咱们定要铭记此恩,以图报道”。

  樊於期道:“正是”。

  荆轲道:“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我可不想欠别人恩情,若非此次事情逼迫,我也不会求情太子,这个人情我还不知道怎么还呢,可不愿再受恩情”。

  高渐离道:“大哥,太子爷恩泽福瑞,并非势利小人,哪能图咱们报答,只是咱们不能忘本,见异思迁呀”。

  荆轲罢手道:“好了好了,随你怎么着吧”!

  高渐离道:“既然应允太子爷,太子爷又是此等恩情,咱们自当亲去拜谢,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咱们同去拜会,大哥你看怎么样”?

  荆轲道:“依你便是”。

  高渐离道:“立姓兄弟和樊师弟呢”?

  立姓道:“太子救命之恩,未曾答谢,正好一同前去”。

  樊於期道:“我也愿去”。

  高渐离道:“好,那就说好了,都不许变卦”,将人参铺于荆轲面前,道:“大哥,你看这人参是……”。

  只见荆轲拍拍脑袋,自语道:“也没喝多少啊,怎么感觉有些懵呢,啊,头好痛,好难过”。

  高渐离知晓荆轲还因人参之事生气,开玩笑道:“哈哈哈,我就说嘛,刚才我不也是这样,奇了怪了,以前又不是没喝过这么多,却不像现在醉意这么浓,你看,连大哥都受不了了,肯定是这酒的问题”,将人参掷于一旁,自饮一杯酒,突然惊道:“莫非咱们喝的这五粮液是假酒,啊,坏事了”。

  樊於期笑道:“二哥,还说没喝多呢,连酒都分不清了,咱们今天喝的是剑南春,不是五粮液”。

  高渐离呓语道:“是吗,不是五粮液吗”……

  荆轲直笑得花枝乱颤,连连摇头,对立姓道:“你看看你二哥,不能喝还非喝,都喝成什么样了”!

  立姓道:“难得二哥高兴,由他去吧”。

  荆轲道:“兄弟呀,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每次受伤都可以自动复原,你到底学的哪门武功啊”?

  立姓犹豫道:“这……”

  荆轲看立姓扭捏状态,不悦道:“不想说就算了”。

  立姓忧道:“并非刻意隐瞒大哥,只是小弟答应过恩师,不得泄露其中秘密,望大哥千万见谅”。

  荆轲道:“既然是秘密,那就不勉强你了”,又道:“兄弟倒也造化深厚,每次都能逢凶化吉,有惊无险,当真奇怪”。

  立姓道:“全仗哥哥们帮衬,小弟才能存活至今”。

  荆轲摆摆手,眼睛突然直勾勾盯着酒杯,仿佛陷入深思,半晌道:“不对”。

  立姓疑道:“哪里不对”?

  荆轲道:“我总感觉这件事情有些蹊跷,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立姓被搞得一头雾水,道:“怎么了”?

  荆轲道:“我给你分析分析,你看啊,你说你躲在这里,毫无征兆,姬王爷怎么就知道了,突然领兵前来缉拿”?

  立姓恍然,原来荆轲在说这件事,一时却又无法作答,自己也没仔细想过,只听荆轲继续道:“此中定有缘故,姬王爷不可能无端前来搜查,一定是有人泄密了”。

  高渐离本来已经昏睡,一听此事顿时来劲了,接道:“不可能,此前知晓此事之人甚少,就咱们几个,还有四名仆人,谁会泄密”。

  荆轲道:“那仆从…”!

  高渐离打断道:“那几名仆从忠心耿耿,我曾特意嘱咐过不许对外人提起半个字,那几天我也时时戒备,不许闲杂人等无故外出,确实未有异常端倪,断然不会是那几人所为”。

  荆轲道:“这就奇了怪了”,突然扭向樊於期,冷冷道:“是不是你泄密的”?

  樊於期半晌无语,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一哆嗦,结巴道:“师兄,师兄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泄密呢”。

  高渐离插话拦道:“樊师弟不是这种人,你别冤枉好人了,那天樊师弟回来后,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时至姬王爷等人到来,并未离开半刻,此事与樊师弟无干”。

  立姓道:“不错,我可以作证,此事决非樊哥哥所为”。

  荆轲道:“照你们所说,莫非那姬王爷有着千里眼、顺风耳,凭空得到了消息不成”?

  高渐离道:“那得去问姬王爷了,如果此事当真有人泄密,除了当事人,只要姬王爷本人知道奸细是谁了”。

  荆轲道:“难不成去拷问姬王爷不成”?

  高渐离道:“算了,如今立姓兄弟平安无事,咱们几个人也都顺利渡过难关,再去追究这些事还有意义吗,大不了我把仆人们全都严刑逼供一遍,打个屈打成招,非查个水落石出”?

  荆轲道:“这样也好,总比奸人逍遥法外,独自偷笑好吧”。

  高渐离气道:“大哥,你……”。

  荆轲道:“我是对事不对人,这次得亏立姓兄弟没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还有法补救吗,再说往后难免还有什么事,难道还要逃避吗,此事不明,终究是个祸害”。

  高渐离道:“好,你有本事你去查吧”。

  立姓看二人还要争执下去,劝道:“大哥,这种事急不得,得从长计议,并非一时片刻就能解决的,或者当真如二哥所说,本来便是子虚乌有之事,那姬王爷也只是碰巧路过,咱们大家却还陷入这个问题中,无法自拔,岂非庸人自扰”。

  樊於期道:“正是,立姓兄弟说的有道理,就算咱们要查下去,也得理清头绪,有蛛丝马迹可依才行呀,不然争下去有什么效果”。

  荆轲道:“好好好,你们都有理,这事儿我不管了,就当我好心变成驴肝肺吧”。

  樊於期道:“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立姓道:“大家别说这些个不开心的事了,咱们接着喝酒,来”!

  正是酒不醉人自醉,三杯可平烦心事,众人很快忘却此事,又喝个天昏地暗,义薄云天,不知何时亭外下起了白毛大雪,天地间瞬时披上了银装素裹,远远望去,煞是唯美好看……

  次日一早,高渐离从睡梦中醒来,睁眼愣了片刻,心中暗道:坏了。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急忙披了衣装,打开房门一看,惊呆了:呵,只见眼前白茫茫一片,屋瓦、树梢、大地全都变成了银白色,天空中仍有几片雪花飘曳,不胜凄美。高渐离叹道:好一场雪景。拍拍脑袋,似乎还有些疼痛,高渐离自语道:莫非昨日当真喝断片了,真想不起来这雪是何时下起来的,到现在还迷迷糊糊的,我是怎么回来的呢?高渐离一点印象也回忆不起来,徒觉身上寒冷,又返回屋中披上厚棉外套,思忖道:也不知大哥他们怎么样了,我去瞧瞧去。

  这雪下得真厚,高渐离一脚踏进雪地里,几乎没入小腿,幸亏高渐离穿了长筒棉靴,饶是如此,已有一团雪球粘在靴子顶口,高渐离急忙拍落,皱眉道:这么厚的雪,只怕是下了整整一夜。

  荆轲等人住所与高渐离并不远,就在对面边上,高渐离穿过小院,朝这边厢房走了两步,轮流便是立姓、荆轲、樊於期各自房间了,高渐离寻思:先去看看荆大哥吧。越过立姓房门,正欲潜走,只听身侧“吱”一声,回头一看,却是立姓打开了屋门,站在门口。

  立姓看看高渐离,招呼道:“二哥,这么早就起来了”!

  高渐离道:“睡不着了,你不也是”,看立姓眼中淡淡血丝,关切道:“昨晚没睡好吗,怎么看你眼睛通红”。

  立姓道:“是吗?没什么”。

  高渐离“哦”一声,不再细究,悄声问道:“我昨天没失态吧”?

  立姓笑道:“没有”。

  高渐离道:“我最后怎么回房间的”?

  立姓道:“哥哥当时喝多了,是樊兄弟把哥哥送到房间的”。

  高渐离道:“是这样”,又道:“大家最后都没事吧”。

  立姓道:“都挺好的”。

  话音刚落,又听“咛”一声房门打开,却是樊於期出来了,看罢二人,问候道:“早上好”。

  高渐离应道:“好”,又道:“多谢樊师弟昨天送我回来”,看樊於期无精打采的样子,双眼亦是疲倦不堪,疑问道:“樊师弟,你昨晚也没睡好吗”?又看看立姓,问道:“你们俩儿昨晚干什么去了”!

  樊於期道:“没干什么,只是没睡好罢了”。

  高渐离疑道:“那会这么巧,两个人都没睡好吗”?

  樊於期看看高渐离,又看看立姓,黯然道:“好吧,二哥,我实话告诉你吧,昨天晚上我们熬夜了”。

  高渐离道:“熬什么夜,为什么熬夜”?

  樊於期正声道:“二哥,你是不知道,昨晚有刺客”。

  高渐离惊道:“有刺客”?

  樊於期道:“不错,昨晚半夜三更,有刺客来行刺我们”。

  高渐离道:“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樊於期道:“起初我也不知道,是立姓兄弟先发现的,当时已至子时,我在屋里正睡得香呢,听到外面有兵器打斗声,忙出来查看,正见立姓兄弟和两名歹徒搏斗,当时激战正酣,我本欲上前帮忙,无奈立姓兄弟太过骁勇,那两名歹徒怎是立姓兄弟对手,没战上两回合,已然败下阵来,落荒而逃”。

  高渐离道:“抓住了刺客没有”!

  樊於期叹道:“没有,当时我倒是主张追上去抓住歹徒,可立姓兄弟说怕中了歹徒调虎离山之计,何况当时你和师兄睡得正死,不忍心叫醒你们,总得相互照应,于是放过了歹人,我同立姓兄弟轮流守夜值班”,叹口气道:“说是轮流守侯,其实谁都不敢睡着,总得随时保持警惕,保证你和师兄安危,所以硬生生熬了一夜,今早倦意来袭,实在撑不住了,料想敌人不敢再来侵犯,本想小憩一会儿,却被你们吵醒”。

  高渐离道:“辛苦你们了”,转而对立姓道:“立姓兄弟为什么刚才不说”!

  樊於期道:“好歹无人员伤亡,熬一夜这点小事不算什么,还不是怕你担心吗”。

  高渐离道:“真是的,你们这样我就不担心吗”,又道:“真是奇了怪了,按你说昨夜声响那么大,我就算睡得再沉,不可能一点知觉也没有啊,就算我没有察觉,难道荆大哥也没有反应么”!

  樊於期道:“可能参汤喝多了吧”。

  高渐离道:“什么参汤”?

  樊於期道:“人参汤啊”,悠悠道:“昨天你和师兄喝醉了,送你们回来后,寻思太子送来两根人参,正好派上用场,便只取一根参来,用八碗水煎煮,只得一碗,可怜你和师兄这两日太过操劳,身体虚弱,正好补补,吩咐奴仆分别喂了,方才安歇,没想到这人参功效果然猛烈,竟能拖至今时”,询问道:“哥哥,你觉得现在身体怎么样,是不是舒服多了”?

  高渐离心道倒还真有些神清气爽,只是没心思理会这些,斥道:“谁让你自作主张熬参汤给我们喝了”?

  樊於期不悦道:“反倒怪起我了,我可是全都是为了你们,我一滴汤都没沾,真是好心没好报”。

  高渐离道:“师弟啊,我身体本来就没什么,何必糟践浪费人参呢,最需要的人是荆大哥和立姓兄弟,他们都受了伤”。

  樊於期道:“怎么没给立姓兄弟喝,是他自己不喝,总不能逼着喝吧,不信你问立姓兄弟”。

  立姓心中苦笑,自昨日见太子差人送两根千年人参过来,便心如刀割,只能硬着头皮应承,自己本是人参幻形,精血哺乳,自出得《山河社稷图》,立姓同哥哥相依为命,最终仍被恩师遗弃,漂泊至此,有幸结识有如荆轲高渐离至情至性之人,三生有幸,本以为人生就是如此,深感满足荣幸,不料有此际遇,立姓与那人参本是同类,初见倍感亲切,却无法明说,尽力克制自己感情,只能袖手旁观,今日他等却要煎熬进补,以残害同类而换自身康健,立姓如何下得去口,面对亲近之人,束手无策,唯有自己忍受苦楚,无法诉说。

  立姓黯然道:“我没事,我不需要”。

  高渐离道:“兄弟,别勉强了,听二哥的,还是补一补好”。

  立姓还未答话,只见面前屋门“哼”一声开了,接着荆轲昂首阔步,飒爽英姿而出,众人给荆轲挪开点地,荆轲已然开口道:“二弟,人家立姓兄弟不愿意喝,你还非逼人家喝,你怎么老是这样,我就是烦你这点”。

  高渐离道:“我怎么了,我只是说说也不行吗”?

  樊於期插道:“师兄,什么时候醒的”?

  荆轲道:“早就醒了”。

  樊於期道:“那干嘛现在才出来啊”?

  荆轲道:“在穿衣服呢,不需要时间吗”。

  众人一下被荆轲顽皮话语噎得无语,看荆轲衣着鲜艳亮丽,本人也风度翩翩,只是单薄了点,皆知荆轲一向如此,只要风度不要温度,也说不了他什么,说了他也不听。

  只见荆轲伸个懒腰,赞道:“好美的雪啊,可惜了”!

  樊於期道:“可惜什么”?

  荆轲却不直接回答,反问道:“昨晚有刺客来了吗”?

  樊於期含糊应道:“是啊,怎么了”?

  荆轲道:“可认得模样”?

  樊於期道:“黑衣黑帽黑面罩,哪能分辨出来”!

  荆轲道:“这都分不清,要你何用”?

  樊於期:“我……”。

  荆轲正色对众人道:“依他所言,根据我的推断,那刺客决非无端前来,肯定是有目的的”。

  高渐离道:“你是说……”

  荆轲道:“不错,十有八九便是姬王爷派来的,姬王爷明面上已经失败了,暗地里自要耍些手段,填平恶气,以绝后患”。

  高渐离道:“言之有理,可为什么前日大好时机不来,昨夜才来刺杀咱们呢”。

  荆轲道:“可能是前日太子露面,姬王爷总要卖些面子,不敢做的太过分明显,是故忍了一日,昨夜方来”。

  高渐离舒一口气道:“好侥幸呀,幸亏立姓兄弟机灵,及时发现,本领高强,不然咱们现在已是刀下之鬼了”。

  樊於期道:“嘿,这件事我也帮忙了”。

  荆轲道:“帮倒忙是吗,差点被你坑死”!

  高渐离沉吟道:“那刺客刺杀未果,恐怕还会再来,咱们得想个万全之策才是”。

  荆轲道:“嗯,只是我在明,敌在暗,又不知道对头究竟是谁,太被动了”。

  高渐离道:“不错,在没彻底解决问题之前,大家都要小心谨慎”。

  樊於期道:“师兄,二哥,咱们不还有太子爷嘛,可以找他帮忙啊”。

  高渐离恍然道:“对呀,我都给忘了,昨天刚说了要去拜访太子殿下,今日正好”。

  樊於期道:“可是现在雪这么厚,路不好走啊”。

  高渐离道:“这才能显示我们的诚心,你没听说过瑞雪兆丰年吗,这是个好兆头呀”。

  樊於期道:“好吧,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高渐离道:“现在就出发”。

  樊於期道:“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么,到现在滴水未进”。

  高渐离道:“别傻了,宫里好吃的有的是”。

  樊於期嘻嘻笑道:“那走吧”。没走两步,回过头来,问道:“师兄,你怎么不走”?

  荆轲道:“你们去吧,我不想去”。

  高渐离不悦道:“昨天怎么说的,大哥你说话不算话是不是”。

  立姓拉一下荆轲胳膊,柔声道:“走吧,大哥,一起去看看”,拉着一脸不情愿的荆轲迈动步子,听着前面樊於期絮叨道:“是有些时候没去宫里了”。

  ……

  却说几人出得府院,天已大白,只见街道上熙熙攘攘,百姓家丁各自清扫门前雪,已然辟出一条大道来,直通无阻,高渐离笑道:“我原先还担心大雪封路,无法出门呢,没想到蓟都城的百姓子民这么勤劳,这下好了,咱们可以畅通无阻了”。招唤家丁驱来一乘马车,邀荆轲等人上了车,浩浩荡荡驶往太子府。

  这太子姬丹居住宫殿距高渐离府邸并不遥远,只在东北方向七八里处,姬丹为人低调内敛,并不提倡铺张浪费,纵然有功社稷,当朝燕王对他恩爱有加,姬丹并不恃宠而骄,并非如寻常公子哥一般娇贵,只在燕京僻处讨得一处住所,稍加装潢修缮,权当宫殿家室,虽是宫殿,与一般府邸人家并无太大差异,也只几块破砖烂瓦堆砌而成,看不出一点奢华气派。宫殿既成,燕王姬喜赐名昭阳宫,宫中姬丹所住主楼赐为云霄殿,宫殿中又拨百余侍卫兵士护卫姬丹安全,姬丹推辞不得,不得已而受之。

  蓟都城百姓平日里颇受高渐离恩惠,这两日听闻高府出事,也都忧心忡忡,各自在家中祷告,此事牵系重大,百姓不明就理,并不确切知晓最终结果,此刻高渐离等人驱车而来,有人识得马匹车辆,大声吆喝一声,惹得人群骚动,尽皆起哄,高渐离掀帘探头出来,挥手微笑示意,又引得众人欢呼尖叫,路人见得高渐离本来面目,见他安然无恙,尽皆兴奋不已,纷纷避让开来,任由马车绝尘而去。

  马车内立姓艳羡道:“没想到二哥在这城中如此受欢迎,小弟看那些市民百姓见到你都疯狂了”。

  樊於期笑道:“这算什么,咱哥哥更大的排场你还没见过呢”。

  高渐离拦道:“樊师弟,别瞎说了,我能有什么排场”,对立姓道:“兄弟,别听他胡言乱语”。

  樊於期神秘道:“立姓兄弟,你想不想听哥哥的伟大事迹”。

  立姓道:“自然想听,快说说哥哥的丰功伟绩”。

  樊於期悠悠道:“有一年啊,过了八个月了老天爷还没下雨,国中大旱,秋来百姓颗粒无收,寸粮未见,已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还要上交国税,子民百姓无力承担,苦不堪言,以至饥肠辘辘,易子而食,死的死,逃的逃,那时举国上下死殍满地,白骨遍野,咱哥哥见此惨状,悲天悯人,上表王上,为民请命,不但令大王减免了三年徭役粮税,还迫使王上大开国库放粮赈灾,解了燃眉之急。后来天眷大燕,雨露恩泽,燕国百姓振作起来,重新辛勤劳作,燕国国力恢复,百姓生活渐渐滋润起来”。

  立姓道:“哥哥真是菩萨心肠,既造善业,必有福报,怪不得受此爱戴拥护”。

  樊於期道:“可不是嘛,要不怎么说哥哥对蓟都城的百姓好着呢,那次过后,蓟都城的百姓大宴三日,广摆酒席来歌颂哥哥,那三日国内可真是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一片祥和啊,听说有人甚至描了哥哥画像,裱在家中,日日焚香叩拜呢”。

  立姓叹道:“哥哥真是造化大了”,又道:“可惜那时不在场,没有亲眼目睹这种壮观场面”。

  樊於期道:“兄弟不必哀叹遗憾,我也没有见到”,顿顿道:“想来那时我还是个大将军,正四处征战呢”。

  高渐离厉声道:“闭嘴”。

  樊於期吓了一跳,看看高渐离,又瞧瞧荆轲,满脸黑线,不敢再有言语……

  废话少说,高渐离众人驱车前行,也只片刻功夫,便已到至太子宫殿,众人下了马车,高渐离使唤门卫前去通报,众人门外静候。

  过不多时,只见府门大开,一人为首,率几名护卫匆匆出来迎接,但见为首那人气宇轩昂,神采奕奕,身着五绫绸缎,头顶紫金凤冠,起步英姿飒爽,驻足稳似泰山,好一个风度翩翩地白衣美男子。立姓初见此人,举止间雍容华贵,投足处优雅大气,心中亦是十分折服艳羡,暗自叹道:世上竟有如此完美之人,我何时才能有这般风采”。

  为首之人正是燕太子姬丹,未及行至众人面前,已然高呼道:“呀呀呀,我道是谁,怎么来得如此匆忙,也不事先告知一声,我好早点迎接呀”!

  高渐离拜道:“我等冒昧造访殿下,还望太子恕罪”。

  姬丹此刻已至众人面前,悦色道:“哎,哪里话,尔等光临敝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怪罪你们”,一扫众人,拉住高渐离手腕道:“户外寒冷,走,咱们进去”。

  高渐离道:“好,殿下请”。

  姬丹道:“请”。便是姬丹挽着高渐离胳膊在前,荆轲等人随后,步入昭阳宫。

  姬丹微言道:“本来我是打算去看看你的,无奈这几日脱不开身,倒让你们先来了,这让我情何以堪啊”!

  高渐离惶恐道:“殿下折煞我等了,殿下如此抬爱,小人怎能担当承受得起”。

  姬丹道:“渐离不必拘礼”,又道:“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高渐离道:“承蒙殿下挂怀,又赠宝参治伤,我等已经康复了,此次前来,正为答谢前日殿下救命之恩”。

  姬丹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只要身体康复了就好了,我还一直担心你呢”。

  高渐离犹豫道:“说来惭愧,来时匆忙,并未携带礼物在身,让殿下见笑了”。

  姬丹佯装不悦道:“幸亏你没带礼物来,若果真带来我便不欢迎你了,我缺你的礼物吗”。

  高渐离陪笑道:“殿下说的是”。

  姬丹笑道:“你能来看我对我来说就是最贵重的礼物”。

  说话间,众人行至一处宫殿,姬丹携众人入了大殿,各自散了座席,命人弄来茶水甜点,美酒佳肴,又唤来歌姬舞女助兴。

  正是户外北风凛冽,屋内春意暖融,姬丹邀众人共饮了几杯,几杯浓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姬丹开口道:“渐离,你身旁这位壮士是谁,也不介绍介绍”。

  高渐离歉然道:“看我怎地这么糊涂,只顾着玩耍喝酒,倒忘了将他引见殿下了”,朗声道:“这是我的立姓好兄弟,殿下曾与他有一面之缘”。

  立姓见高渐离开口,忙拜道:“见过太子殿下”。

  正说高渐离几人方才来时,姬丹也曾注意到立姓,知他便是那日自尽之人,心中倒是有些惊奇疑惑,只是不得空闲开口询问,此时提将出来,得以证实,疑惑道:“可是那日我见他之时,他已经……,现在怎么会……”。

  高渐离笑道:“殿下有所不知,我这位兄弟曾学过一门神奇法术,可以封闭经脉,殿下那日见到他自尽而死,乃是障眼假象”。

  姬丹奇道:“竟有如此神奇之术,这位壮士真乃神人也”,不由对立姓心生欢喜,刮目相看。

  却说那日姬丹抵达高府之时,立姓已经封闭真气,并未与姬丹谋面,此时初见姬丹,听他大加夸赞,心里倒也高兴,应道:“太子殿下过奖了,若非太子殿下当日出面,鄙人性命难保,立姓在此谢过太子殿下救命之恩。”说罢深深拜揖。

  姬丹忙道:“壮士请起身,不必言谢”,转而忧心道:“这位壮士还活着的消息寿王爷知道吗”?

  高渐离猜测道:“现在应该还不知晓”。

  姬丹皱眉道:“这位壮士和那寿王爷有着深仇大恨,一旦寿王爷知晓此事,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定然还来问罪,这可大大不妙”。

  高渐离道:“不瞒殿下,昨夜便有刺客来我府中行刺”。

  姬丹惊道:“竟有此事,可有人员伤亡”?

  高渐离道:“所幸并无人员伤亡”。

  姬丹道:“那就好,可查出刺客是谁没”?

  高渐离道:“没有,不过我等猜测是姬王爷所为”!

  姬丹沉吟道:“是他,难道他还没死心,还要报复下去,这样如何能行”?

  高渐离道:“殿下所言极是,总得有一个万全之策”。

  姬丹道:“寿王爷毕竟贵为王爷,又是我的叔父,此事颇为棘手啊”。

  忽听对面樊於期开口道:“小人倒有一策,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姬丹道:“哦,只管说来”。

  樊於期眼睛巡视周侧,吞吐道:“这……”。

  姬丹会意,撒手对众奴高声道:“你们都下去”,众人唯诺。

  既已摒退左右,喝走舞女,樊於期见周围没了生人,这才道:“小人昔日蒙公子提携,再入仕途,近来于寿王府谋些差事,荒废了些许时日,不想小人却在无意间发现了一大秘密”。

  姬丹道:“什么秘密”!

  樊於期接着道:“说出来公子可能不信”,压低声音道:“寿王爷正在密图谋反”。

  高渐离等人闻语皆是大惊失色,高渐离腾然离坐,恐道:“大胆,你疯了吗,这种胡话你也敢说”?

  姬丹惊道:“此话当真,这种事你可不能信口开河”。

  樊於期道:“这种事小人本不该说,但是为了燕国春秋大计,小人纵使身败名裂,但死无悔,也要说出来”!

  姬丹道:“你有什么凭据”?

  樊於期道:“小人自然有”。

  姬丹道:“快说”。

  樊於期昂然道:“小人亲眼见到寿王府中藏有大量金银财宝,训练大批死士忠党,还秘制无数武器弓箭,这不是意欲招兵买马,意图谋反么”?

  姬丹猛地起身,厉声道:“你确定吗”?

  樊於期跪道:“若小人有半点虚言,定叫天打五雷轰”。

  只见姬丹瘫坐下来,怔怔无语。高渐离道:“平日里看寿王爷忠良之相,不料寿王爷竟有此歹心”。

  姬丹半晌道:“此事终究凭空,在没有确凿证据前,切莫再作议论”。

  樊於期急道:“难道公子还不相信小人,此等良机难觅,公子还在犹豫什么”。

  姬丹道:“你意欲何为”?

  樊於期正声道:“小人愿亲自领兵前去寿王府搜查赃物,定叫寿王爷俯首认罪”。

  姬丹道:“切莫冲动,此事得从长计议”。

  高渐离忽道:“殿下,樊师弟此计倒可一试”。

  姬丹道:“怎么试法”?

  高渐离道:“若果真如樊於期所言,寿王爷确在招兵买马,此时府内想必空虚,也只百十兵卫,咱们正好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将他的阴谋扼杀在摇篮之中。殿下可借樊於期二百人马,由他领兵前去搜查罪证,如若查实固然最好,一则及时消除国家隐患,二则束了姬王爷,我这立姓兄弟便没有性命之忧,两全其美”。

  姬丹道:“那要是扑了空呢”?

  高渐离笑道:“即便此事不成,被姬王爷拿住把柄,也可以樊於期之名脱责,樊於期曾替姬王爷做事,那时咱们反而可以反咬一口是他们内乱,以扰乱国家秩序罪名,正好一起拿了,姬王爷有苦难言,何以辩解,人在我们手上,还不是我们说了算,那时再放樊师弟出来不迟”。

  姬丹道:“如此说来,不管怎样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高渐离道:“这是殿下替国家、替王上分忧”。

  姬丹道:“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呀,这样轻举妄动,万一到时候樊郎陷了进去,岂不害了樊郎,我如何能做不仁不义之事”。

  樊於期激动道:“公子,我哥哥说的没错呀,此事就交由小人了,纵然出了差错,小人也愿一肩承担,绝不拖累公子,和公子全无半点干系,请公子相信小人,给小人这个机会”。

  只见姬丹来回踱步,半晌无语。高渐离道:“殿下切莫再作犹豫,机会稍纵即逝啊”。

  姬丹突然道:“荆大侠的意思呢”?

  却说荆轲今日被高渐离等人逼来,本是清高之人,本不愿与姬丹牵扯上太多关系,只想尽早结束会面,早点回到家中,是故在人群中一直沉默寡言,静静地做一个美男子。荆轲旁听在侧,见众人议论宫廷内斗之事,试想姬王爷死活与己何干,本不愿掺合进来,起闻此事关乎立姓身家性命,却又按捺不住,此刻听姬丹询问,便应道:“他二人言之有理,倘若寿王爷果真起兵造反,后果不堪设想,此事但凭公子做主,一切听从大家意思,在下没有意见”。

  姬丹转而道:“立姓壮士呢”?

  立姓道:“小生不敢多言,谨从殿下和众家哥哥吩咐”。

  话说那姬定受封寿王,当今燕王多有赏赐,姬定平素里自营门户,生活倒也悠然自得,只是当王爷久了,难免养尊处优,圣语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姬定身为王爷,自有阿谀谄媚之流攀附奉承,多有赠送贵重金银珠宝,靓丽佳人美女。权色当前,人性薄弱,圣人也难以抵挡不尽诱惑,一来二去,姬定义正言辞婉拒之时,也曾暗中收受贿赂。姬定并非贪婪愚昧之辈,同官宦权贵周旋之际,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倒也不曾拉帮结派,参与宫廷争斗,更无半点反心,家中金银固是不明之财,刀剑兵器也只为护院之用,却终引来祸端。却说当年太子姬丹归国之初,势单力薄,地位孱弱,姬丹奋强图志之时,多处碰壁,也曾数次相求叔父姬定帮扶,姬定不愿置身权利漩涡,也都借口拒绝,不肯浑身出力。正所谓无功便是过,后来姬丹发达,理清往日积怨,始终不喜叔父为人,只是碍于叔侄面子,姬定也无太大过错,一直并未对他发难。却表姬定因子亡故,仇结立姓,众好友挺身而出,终与高渐离等人对立,两伙人彻底决裂。高渐离等人欲置姬定于死地,以绝后患,使计挑拨,引太子姬丹出头,却也合姬丹心意。姬丹本不信叔父谋反,被高渐离等人说和蛊惑,挑明利弊,反而拿捏不定,权衡之下,再三思虑,此事危及自身地位,王图大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姬丹杀心已起,正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则排除隐患,稳固权位,二来卖个人情,收买人心。姬丹心意既定,此刻见众人表明态度,慨然道:“正所谓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既然寿王胆敢背离天道,毁坏社稷,纵然他与本宫有叔侄之情,我也决不会袖手旁观,为了大燕国千秋大计,我必须为民除害”,又道:“此事大权交由樊郎了,务必一击成功”。

  樊於期激声道:“公子心系社稷,当真可歌可泣,小人定不辱使命,荣耀归来,若不能圆满完成任务,情愿提头来见”。

  正是人生变幻莫测,福祸旦夕之间,姬定怎知一时行差踏错,招来横祸,究竟寿王怎样下场,暂且不提。

  众人大计既定,又讨论商量具体细节,把计划安排周密妥当,天色已晚,夜幕降临,姬丹强迫高渐离等人留下,众人唯诺。姬丹安排宴席,又唤来歌姬舞女演绎,众人心中大石落地,也都兴致勃勃,放开心性来尽情玩耍,酒酣人美,夜场中尽是迷离。

  立姓自下山来,哪历此种美妙时刻,看舞池中众佳人身影曼妙,摇曳妩媚,又有仙乐声起,销魂酥骨,歌舞穿插附和,相得益彰,柔弱光芒映在妃娥脸上,红扑扑甚是娇羞迷人,立姓一时竟看得痴了,回想往时遭遇,凄苦心酸,种种磨难,几欲损命,独叹道: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建功立业,青史留名;抑或是淡泊名利,孤苦一生,到头来终是一把黄土,不胜落寞,将来毕竟遥远,不若珍惜眼前幸福,及时行乐,才不辜负一身皮囊,既已想通此节,摆脱精神束缚,哪还顾虑道德清律,恩师教诲,索性卸了戒备,放开来痛饮几杯,仗微醺醉意,凄迷观眼前繁华世界,饶是仙体神胎,未免心旌神摇,竟不由起身,摇摇晃晃跌入歌舞簇拥,随之翩翩起舞,恍如神仙佳境,乐此不疲。

  众人沉醉幻境美梦之中,忽然耳听“咚”地一声巨响,振聋发聩,惊地众人魂飞魄散,吓地宫娥一片尖叫,舞止歌凝,查看之下,原来是殿堂高处一根横梁砸下,震碎地板楼台,那根梁柱既已失陷,楼顶露出一处大洞,片片雪花伴随飘落,沾地瞬时融化。

  原来昨夜天降大雪,下了整整一夜,今日晨间停歇了一会儿,午时又骤然飘落,大雪堆积屋楼之上,梁柱不堪重负,达到承受极限瞬时断裂,塌了下来,惊醒众人。

  姬丹等人过来查明情况,姬丹拂然道:“真晦气,居然发生这种事,扰了大家雅兴,这可怎么办”,恨恨道:“这种腐朽工程,可恨那些卑鄙工匠,看我不揪出他们,剥了他们的皮”。

  立姓醉眼朦胧应道:“太子殿下不必为此小事着恼,莫气坏了身子,将它修补一下便是了”。

  姬丹道:“寒冬时节,又是这么大一个窟窿,何时才能找齐材料,哪有那么容易修补完美”。

  立姓笑道:“这有何难,何须漫长等待,太子暂且避开,看我的吧”。

  姬丹疑惑道:“你有何妙招”,看立姓摆动手臂,举止奇怪,似要放大招,不敢打扰,将信将疑后退开来,静观立姓施展神功。

  立姓劝开姬丹等人,止退宫娥众美,缓缓移动身形,驱动法力,双手向上移动,口中默念道:“起”,似有魔力一般,那根巨梁似乎有了感应,倒也听话,渐渐向上起飞。众人皆是看得目瞪口呆,惊呼不可思议,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根百十吨大梁慢慢上了楼顶,担在托架之上,嵌于缝隙之中,又见立姓唤起散落瓦片,整齐紧密铺在屋檐之上,当真完好如初,似乎刚才一切并没有发生,霎时间殿堂回归祥和,暮色中暖意如春。

  立姓散功收掌,姬丹等人跃了过来,看看顶楼,又瞧瞧立姓,眼中满是崇拜之情,脸上尽显敬佩之色,拍掌叫好,姬丹赞道:“不料壮士竟有此神功,方才景象当真令人叹为观止,我等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高渐离叹道:“兄弟真乃神人,以前竟然不知兄弟有此精妙功法,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立姓盎然道:“区区小能,不足为提,不足为提”。

  姬丹兴然道:“立姓壮士有此异能,咱们也替他感到高兴,既然重新修葺了屋舍,风雪奈何不了咱们,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不要为刚才小事扫了兴,来,紧着尽情玩耍”。便是新添美酒,重开佳宴,歌舞升平,众人又沉浸醉生梦死之中。

  却说立姓一时兴起露了一手精妙表演,令众人钦佩赞叹,得意忘形之下,将恩师叮嘱告诫抛诸脑后,欲说先前数次显露功法乃是迫不得已,此次却是故意为之,

  女子轻声道:“公子不记得了吗”?

  立姓道:“记得什么”?

  二女看立姓惊慌之状,喘道:“公子怎么了,要去干嘛”。

  立姓自顾整理了衣装,已闻门外喧闹吵杂,急忙理顺头发,系好簪带,留下柔弱二女,闪了出去,

  立姓出得门来,看天空中艳阳高照,早已雪停风住,不知何人堆了几个俏皮雪人,估摸已近午时,哀叹一声,已然看见那边人头攒动,姬丹等人身形晃动,略一思索,忙快步走了过去,听得高渐离呼道:“快看,立姓兄弟过来了”。

  立姓近前,对荆轲高渐离道声大哥二哥,又对姬丹道:“在下实在该死,今天一觉醒来,不想晚至此时,差点误了大事,望太子殿下恕罪”。

  姬丹笑道:“无碍,壮士不必自责”,笑嘻嘻道:“壮士昨夜可休息地充分了”?

  立姓脸一红,低声道:“托殿下之福,很好”。

  姬丹道:“那就好”,又道:“樊郎回来了,咱们去迎迎他”。率众人朝宫外走去。

  却说昨日姬丹等人商量对付寿王姬定对策,皆以为应当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最终商定次日便动手,众人分配了角色,将任务安排妥当,又尽兴大喝了一场,时至深夜都才散了。不想立姓醉的太过厉害,昏睡中竟忘了大事,直至次日中午方才醒来,而后自责不已。

  再说今日一早天只微微亮,姬丹等人起身来,唯独不见了立姓身影,荆轲本欲去唤醒立姓,得姬丹制止,言道让立姓多休息一会儿便是,按计划姬丹命樊於期亲率二百亲卫前去寿王府,缉拿寿王爷。

  樊於期领命,火速赶至寿王府,破门而入,不等家丁护卫反应过来,抓住姬定邹将军等人,稳住百十余名家眷兵士,又在阁楼中搬出无数金银财宝,地窖内搜出大批弓弩刀剑,将财宝满满装了五大箱,不容姬定等人分说,绑缚结实,连同珠宝押往太子府。

  樊於期本是将军出身,深谙战术谋略,出其不意拿下姬定等人,自是兴奋异常,凯旋而归,及至昭阳宫,留下数十士兵宫外看守姬定亲属家眷,又命几名卫兵缚姬定邹将军几名重要人物,亲自送去拜见姬丹。

  早有亲卫回信姬丹胜利消息,姬丹同高渐离等人忙出来迎接,直到庭院之中,与立姓会了面,已见樊於期携同姬定等人而来,迎了上去,樊於期拜道:“公子,小人回来了”。

  姬丹嗯了一声,道:“樊郎辛苦了”,又瞧瞧姬定等人被五花大绑。

  话说姬定晨时仍在家中呼呼大睡,突被一伙人马闯入拿下,识得领头樊於期,惊怒之余,斥问何故,樊於期只道报应来了,也不说缘由,命人到处翻箱倒柜,又东找西寻,终拿了金银财宝,锁了众人,打道回府。

  姬定被樊於期无端抓捕,一路上破口大骂,樊於期却也不恼,只是嬉笑以对,及至昭阳宫,见到太子姬丹,这才有所恍悟,心道樊於期吃了熊心豹子胆,原来是有太子撑腰,却不明白姬丹为何拿他,开口道:“贤侄,这究竟为什么”?

  姬丹叹口气道:“唉,王叔,你千不该万不该啊”。

  姬定一头雾水,疑惑道:“我怎么了,你说明白”。

  姬丹泪眼道:“你犯下这大事,这次侄儿也救不了你了”。

  姬定高声道:“我犯什么事了”?

  姬丹道:“好吧,你不承认,我来告诉你,你不该谋反啊”。

  姬定闻语一惊,恐道:“谋反,谁谋反”,又道:“谁说我谋反的,有什么证据”?

  姬丹一撒手道:“你要证据是吧,好,我来问你,你府中无数金银是怎么回事”!

  姬定道:“那是本王积年俸禄,有什么奇怪的”!

  姬丹道:“哼,还敢嘴硬,那你秘制大批刀剑弓弩又是为何”?

  姬定道:“只为看家护院所用”。

  姬丹呵斥一声,道:“死到临头,还敢狡辩,你当我不知么,你暗中收受金银贿赂,意在招兵买马,私制兵器盔甲,足示狼子野心,种种证据当前,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厉声道:“劝你尽早如实招来,免受折磨之苦”。

  姬定失声道:“此乃无中生有之事,老臣着实冤枉啊”。

  姬丹凄然道:“王叔,如今国家危难之际,外有虎狼敌军四面压境,内有奸佞之徒败坏朝政,如此内忧外患,你身为燕国臣民,纵然不替王上分忧,也不该离宗叛祖,做出不忠之事,你有何脸面苟活于世,对得起燕国子民么”?

  姬定痛哭道:“老臣一生忠心耿耿,怎敢数典忘祖,贪天之功,老臣若有半点不臣之心,定然不得好死”。

  姬丹道:“那便由不得你了”,凑近姬定耳旁,悄声道:“别怪侄儿心狠手辣,告诉你个小秘密,你不该对高渐离他们苦苦相逼啊”。

  姬定心中一惊,暗道这怎么又和高渐离扯上关系了,稍一思索,心中了然事情根由,暗叹道:是了,我与那高渐离近日结怨,高渐离这才请太子出面,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嫁我谋反是假,杀我是真啊,理清此节,姬定仰天长叹,徘徊间,瞥见那边高渐离隐隐冷笑,不由心中万分悲凉,暗恨落入宵小之辈手中,再转神间,又见一人隐于人丛之中,那人不是杀子仇人是谁。

  自那日姬定得到神秘人送来消息,杀子仇人躲于高府之中,姬定率邹将军领兵前去围捕,虽逼死杀子仇人,后太子姬丹出面,高渐离等一众帮凶却是逍遥法外,姬定怎能甘心,痛定思痛,次日夜里又派蒙面高手前去刺杀高渐离等人,却落败而归。刺客逃回来之后,言道亲见杀子仇人仍还活着,姬定还道那刺客眼花看错了人,以致胡言乱语,狠狠惩罚那刺客,并未在意。此刻姬定果见杀子仇人仍活于人世,惊愕之余,随即明白,这一切都是一个局,自走狗樊於期踏入府中那天起,一切都已布置妥当,只等自己这个大傻子上钩,如今如愿了。

  姬定仰天长啸。

  姬丹道:“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怪你走错了路”,招呼樊於期道:“将他等押往都蓟宫,请父王圣裁”。

  樊於期领命道:“是”,去捉姬定。

  姬定冷笑着对姬丹道:“你小子不得好死,早晚会遭报应的”,挣开樊於期脏手,道:“死狗,放开我,老子自己会走”。

  不说樊於期将姬定等人押送都蓟宫,面圣燕王喜,俱陈其罪,朝中与姬定交好者不敢求情,王公贵族不敢多言,姬喜见事已至此,太子羽翼丰满,能有何法,依太子之意革去姬定爵位,收缴王府,隔日将姬定邹将军等人斩杀闹市,屠尽王府家眷老少百余口人,凡有牵连者尽遭处罚,不在话下。可怜姬定一族惨遭灭门,着实冤屈。

  且说姬定既死,收纳寿王府充公,府院空置下来,姬丹欲赐高渐离等人,高渐离言道已有府邸,多余无用,又赐荆轲,荆轲亦不收受,论功行赏,樊於期功劳最大,姬丹却将他隔了过去,解释此次除掉姬王爷全因立姓来到燕地,凭空创造了机会,一来赏识立姓,二则立姓本无府宅,执意赏赐立姓,高渐离荆轲均无异言,立姓再三推辞,欣然接受。姬丹上表燕王,赐立姓婉宁侯,命人整理打扫寿王府,换了门匾,更名如意府。樊於期自不甘心,为此生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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